第六十一节 天赐长夜,齿轮绞啮（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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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诧席卷。
「异……异类，魔女？你都在说些什么啊，香格拉蒂……我根本不认识附和你这些描述的人，好端端的说这个做甚？」
银张开了老大的下巴不能自己，正擦拭荧光法阵的右手也倏地停了下来。一副惊诧不已的表情扭曲在银姣好的五官中。
他有些难以置信，身为下仆的香格拉蒂，对自己的朋友作出这种言论。尽管女仆平时很是要强，但她不该犯这种错误。
“难不成你知道了吗？可也不能把帝林说成魔女吧？这是污蔑性的词汇……不，说是恐惧的代言人也不为过……”
虽然帝林的脾气是暴躁了点，举止也和淑女沾不上边，但被外人如此恶意地贬低，就算是银也会生气，替她打抱不平。
「少爷，虽然我也不想这么称呼——那位能让您再次傻笑出来的，来自境界线以西的魔……唔，妙龄少女。只是——」
停顿了会儿，女仆长一反白昼中说一不二的女王形象，以请求的语气朝银陈述到。
「您和她之间的交流，终归是违反守卫者联盟战后创世条例的。如果再这么放任不管，咎由自取，请恕我斗胆直言。」
丝毫不在乎银表露出的不满与愠怒，香格拉蒂思索了会关于帝林的称呼，选择了一个不太恰当的叫法，接着沉声说道。
「今后不光我和您将会面临教廷彻查的危险，您曾经所属的家族奥维尔，甚至整个莱恩之域都有可能被其殃及祸害。」
说着，香格拉蒂目光中射出不容置疑的强光，相信此刻有任何与她对视都会为她强硬的语气和神情这副。要知道从开始旅行，踏上奥维尔家族领域外的土地以来，女仆长就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银每天夜晚偷偷摸摸背着她进行交谈的对象——
有相当大的概率十分地危险，且同时具有极少数能直接让银和自己致死的可能性。
从银曾无意透露出的信息中，怀表那头的少女生活在被“森林与群山包裹的沼泽地”附近，以及其与赛博坦巨灵进行过战斗的经历分析。那位名叫帝林的少女，一定就是曾经让世界都为之闻风丧胆的魔人族无疑。西林群山是他们如今的藏身地。
西林魔人，霸天灭神。
那是一种在古代猖狂到，仅凭着族群中最强的三人——「三领袖」，便能横行于帕尔高原，并且击败战神的恐怖族群。
便是他们在安德亚十字教廷教历的一四〇〇年踏破教廷防线，即距今两百多年以前，发动了那场震撼了整个世界的……
碎片战争。
剑戟铿锵，血流成河，烽火漫天，世界毁灭。米斯特拉的一切物种于彼时生灵涂炭，毫无自尊可言。
两百年前，硝烟曾是天空唯一的颜色。
猩红的血液渗透了大地，无数人与非人的家园也在那场长达二十八年之久的战争中覆灭消失。
勇士的头颅被锈迹斑斑的钝刀斩下，女人的贞洁被畸形丑陋的怪物给玷污。最后，甚至产下魔人之子，继续祸患世界。
暗黑，已不足以形容那场战争笼罩世界所带来的阴影有多怖人。论其阴霾和永不见天日给人带来的绝望，恐怕只有远古时期的无尽长夜，才能真正覆盖掉碎片战争带来的恐惧罢。
若不是在安德亚十字教历的一四二八年，一直被魔人族的穷追猛逼得节节败退的守卫者联盟拼死反击。由十亚的十三圣骑士齐齐联手，在迷雾荒漠扑杀了魔人族最强的那名领袖：
「湮灭之息」，钻石金耀。
如今的世界，恐怕早已被魔人族的丛林法则彻底统治，还有这种种族所特有嗜杀暴戾给完全洗礼了罢。
香格拉蒂的祖辈便来自东方的珏天王朝，在碎片战争时期派往莱恩之域增援的援兵。从小耳濡目染地感受过精灵们对于魔人族畏惧的她。纵使自己再怎么懒惰，自然不会允许自己的主人，私下与这种危险生物的后代进行沟通，甚至互换信息。
所以，她才会这般义正言辞地警告银，为了保证银的安全，女仆这次会不惜一切代价排斥帝林到底。
哪怕警告可能会伤到精灵本就软弱的心，哪怕在银的眼里，她几乎不应该考虑除自己之外的人的安危。她也必须要做。
「香格拉蒂，你是不是有些太敏感了点啊？我和帝林认识已经快两年了，到现在不也啥事没有，反而很轻松愉快吗？」
银凝视着视线决绝的女仆长叹了口气，也不狡辩她为何断定帝林是魔人，就这么摊开了手。
「要是安德亚的那帮疯子，还有家族的走狗们真能发现，那他们为什么不在两年前就来逮捕我？非要拖到现在拆穿？」
想不到即使是东方人的香格拉蒂，也如此排斥魔人族的存在。果然昨天把帝林的事情告诉给她，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啊。
如此想到，银挥了挥手，想打发走碍事的女仆。
「你也就别操心这些了……有功夫想这些，还不如去把晚上的衣服洗了。嘛，反正到最后也是拖到我来洗，晚安啦。」
「可是少爷，我不认为这两年来安德亚教廷没有发现您。也许他们只是在观察您……监视着您，甚至准备着利用您。」
香格拉蒂再次谦卑地低下头诉说道。
「所以为了您的安全着想，我希望您能立刻终止跨境通话的行为，而至于今晚换下的衣物，奴下只洗一半不知可行？」
一提到今日的杂务安排，少爷和您之类的词语就被女仆咬的特别重，而担心这些琐事的反应也让人觉得她十分不正经。
不过，即便说法逗趣了些，但香格拉蒂说的话的确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基于有确凿证据所发生过的事实才敢如此断言。
碎片战争结束后，身为人类目前也是如今最大的势力阵营之一——安德亚十字教廷。他们采取了非常武断的肃清手段，将辖区范围内帕尔高原东部至珏天西部所有区域内，与魔人有关联的存在一概用暴力抹杀。凡是与魔字沾边的都将被摧毁。
什么枭首示众城墙挂头，将犯人身体绑在十字架上与外出传教圣徒一起在大街上游行。对付魔人，十亚无所不用其极。
这也是为何香格拉蒂会如此担心银，甚至认为这比洗衣服的分工还要重要。教廷在防范魔人再度入侵上真的用力过猛。
“我的安全……吗？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香格拉蒂，可是……”
「……」银沉默不语，内心却乱成了一锅粥，同时还在不断地冒着气泡。
”三年前，阿丽儿为了保护我不受暗裔袭击而命赴黄泉，如今香格拉蒂……你也用这个词语来威胁我吗？我做不到……“
「可这件事真和你想的一样吗？安德亚教廷会利用我？这么一个离家出走，并且还被家族从族谱中除名的不良少年？」
「香格拉蒂，我想不通。帝林对我来说很重要，虽然你比她更重要一点，但你们两人都是我认可的家人，乃至朋友。」
「所以我不想你们中的谁为了我甚至对方，提出让人难堪的条件，而使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出现裂痕，这是亵渎友谊。」
考量许久之后，银哀愁地抬起眼睛，与香格拉蒂的眼睑直视微笑着说。
「而且我和帝林之间……也仅仅只是在通话而已，这种交谈犯不上危险，也无法对当事人形成多大的影响。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锅由我来背就好，与家族无关，更与香格拉蒂无关——至于衣服，你不想洗的话就放着我来好了，你听懂了吗？」
谈话的同时，银右手一直紧攥不放的抹布也重新在手指的着力下移动起来，将桌上残留的法阵擦的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对于安全这个单词，银向来都把它攥在手心，不愿让它轻易地溜走，更不会让它离开香格拉蒂的身边。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啊，对不起，我指的是洗衣服。咳咳，那么少爷，这其中的埋伏您究竟了解多少呢？」
香格拉蒂少有地不敢抬头看银，语气中带着欣喜而又忧虑的情绪对银打开心扉，也不知道她是在下诅咒还是在劝阻。
「听说十亚的倾奇者和狂信徒，会对帮助魔人族的人处以极刑，您与帝林沟通这一点就已经犯了他们的大忌。况且少爷您身为隐精灵尸体又不会腐烂。被用刑之后，尸体也一定是崭新的吧？奴下可实在是不想，今后在橱窗中见到您的尊容。」
说着，香格拉蒂以泫然欲泣的表情擦拭起了眼角。
“你是真心想咒我死吧，香格拉蒂……你就这么盼着我早点升天然后不给你拖后腿吗，再说我死以后谁帮你洗碗啊……”
精灵叠好手里的抹布内心一片我次奥，接着挪过可旋转躺椅，无语地吞了口唾沫，正视起香格拉蒂打断她的一人独白：
「如果情况真会变得这么糟糕，就请香格拉蒂到时候用重金买下我的遗体，然后帮我把它埋到土里吧。这样一来，说不定到春天的时候地里会长出好多好多个我，然后这些『我』又结好多好多的果子，以后就有很多人能照顾香格拉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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