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二十一章娘家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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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溪边，寒意席卷。
阿染强撑着身体踉跄几步，因体力不支歪靠在树旁，心想：若是此时天帝杀个回马枪，可是半分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她看见不远处飘起一阵红烟。
“不会这么倒霉吧……”
阿染身子一歪藏到大树后面，小心翼翼地露出半个脑袋暗中观察。
红烟幻化成了一个男子，其身形过分单薄，像是风一吹就倒，头发乱糟糟的不忍直视，额前碎发将双眸全部遮了住，唯有那身红色薄纱长袍随风轻摆，还能显得他有几分飘逸。
男子环顾左右，小声自言自语：“奇怪，去哪儿了？阿掖说明明在这里啊……”
阿染松了口气，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奋力朝他扔去。
可她伤势太重没有力气，只扔了三四尺石子便落了地，发出咚咚响声。
好在男子耳朵灵敏，听到声音立刻转头寻觅。
“原来在那儿呢。”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停在阿染面前自上而下打量着她，露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奚落道，“哟，魔王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行刺失败还是行乞失败了？”
“连雾。”阿染气若游丝，声音几不可闻，即便如此也要讽一句，“你来的可真及时！”
连雾就是魔界七君之一，掌管酬酢司，负责处理魔界一切大小外交事务。
连雾笑笑：“阿掖说感应到你有危险，我还不信呢。”他蹲了下去，昂起头从碎发的缝隙间审视阿染，“中毒了？”
阿染有气无力地摇头。
“不是毒？那我无能为力了。”
“叫方还来。”
“你自己不会叫吗？”
“我现在不能施法。”
连雾眉毛微微上挑：“为何？”
“你自己看吧。”阿染吃力地将手抬到连雾面前。
连雾半信半疑地托住她颤抖的手腕，另伸出双指探过去，“哼，你若是耍我——”
然而他指尖搭到脉上的一瞬间便噤了声，抿紧双唇，眉头深皱，神情愈发凝重。
半晌，连雾质问道：“怎么回事？”
阿染斜了他一眼，“你能解决吗？”
连雾倒也直接：“不能！”他又急又气，抓住阿染的手便不放了，“内伤严重，气血逆行，三处经脉寸断！你还自封了魔修？！魔王大人，若非还剩这一口魔气顶着，恐怕此时你已是十殿阎王的贵客了！”
阿染看见他着急，反倒心情大好，虚笑了两声，道：“连雾魔君素来八面玲珑，从不轻易发怒，就算生气也只会在刑掖面前发作，不叫外人瞧见。今日难得一见魔君发火，想来是把本魔王当作了自己人，本魔王深感荣幸，可要好好瞧上一瞧……”
“瞧！等你好了，本魔君让你瞧个够！”连雾咬牙切齿，“说，你到底是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
“不说，你先把方还叫来。”
“你不说，我就不叫！”
“那你等着给我收尸吧。”阿染头一歪作装死状，翻着眼皮咬着舌头吐气道，“到时候刑掖问起来，我就化作厉鬼告诉他，是你见死不救！”
“……”
连雾奈何不得，只好施法叫来方还。
方还揣着手出现在不远处，丧眉搭眼地踢着石子，嘴里不情不愿地嘟囔着：“一天天的没个安生时候……”
当他抬眼瞅见这回不光是魔王，就连魔君连雾也在场时，顿感事情不妙，紧捣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哟，这怎么还都来了呢？”
连雾指着阿染面无表情道：“她要死了。”
“呸，你才要死了。”阿染回骂了一句，然后对方还说，“你再给本魔王一些‘好得快’。”
“啥好得快？”
“就是上次那瓶内服丹药。”
“呃，好好。”这啥时候取的名字？我怎么不知道？方还忙不迭的找药，同时好心问起阿染的伤势，“魔王大人，您的剜骨之伤恢复的如何？”
“你别……”
阿染没来得及拦住方还叫他别提此事，连雾就厉声打断问道：“什么剜骨？”
方还一愣：“连雾魔君，您不知道吗？”
“他不知道。”说话的是阿染。她叹了口气，说道，“这次不是因为剜骨的伤。”
方还递药的手猛地一收，问：“那是因为什么？魔王大人，药可不兴乱吃，须得对症下药。”
阿染瞟了眼连雾，解释道：“方才本魔王与天帝打了一架……”
“跟他打架你不会吃亏的。”连雾不信，“除非你没有还手。”
“……”
连雾又探她的脉，脸色愈发难看：“非但没还手，你还在他出手之前把自己的魔修封了？”
“……”
连雾拧起眉毛，“为何封住魔修？”
“先找药。”阿染试图糊弄过去，便对方还说道，“方还，我现在还不能解开魔修，你那里有没有适合这种情况的药？”
“这种情况，还是‘好得快’吧。”方还又把药瓶递了过去，瞟了眼连雾，见他脸色实在难看，便叮嘱了两句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先回魔界了。
阿染拿着药瓶，刚想打开服用就被连雾一把夺走。
连雾气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阿染轻描淡写道：“我把一根凤凰骨送给我夫君当本体了。”
“你、你说什么？！”
连雾目瞪口呆。
他没听错吧？！凤凰骨？！！！
“我说——我把凤凰骨送给了我、的、夫、君！”
连雾在意的根本不是什么夫不夫君的，魔王大人之前娶了那么多新郎官，每一个都能自称是她的夫君。
他惊道：“你的剜骨之伤是剜去了你真身黑羽凤凰的凤凰骨？！”
“嗯。”
“谁干的！！！”
连雾震惊不已，他实在想不出有谁能剜去阿染的真身之骨，六界之内唯一可与她匹敌的便是天帝，可看刚才方还的反应，剜骨的伤应是在今日之前便有了的。
难不成……
连雾突然钳住阿染的双肩，高声喝问：“是你！是你亲手剜去了自己的凤凰骨，对吗？！”
“连雾你……”阿染的肩膀被连雾抓得生疼，她去掰他的手，无奈身负重伤使不上劲，指尖都掐红了愣是没掰动他一根手指，“你放开，本魔王命令你放开手！”
连雾充耳不闻，一字一顿道：“回答我！”
阿染承认：“是，是我亲手剜去凤凰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夫君此前是魂体，那时我看得见他却碰不了他，实在别扭。”
“魂体？”连雾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怒不可遏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阿染答得理直气壮，“知道，我在很认真的谈、情、说、爱。”
“没有谁谈情说爱会让自己受伤至此的！”
连雾暴跳如雷，反观阿染，平静如常，轻飘飘地道了句：“尔之□□，吾之蜜糖。”
“……”
“若我此时解开魔修，我夫君便会知道我伤的多重，会担心了。”她补充道，“我可舍不得让他担心。”
“……”
“过些日子我会带他回魔界，正式介绍给你们认识。”
阿染心想：说起来还欠小郎君一场大婚之礼，待回到魔界，必得风风光光地办一场。
连雾愤愤然甩开手背过身去，他现在不想看见这个女疯子，甚至连她的声音都不想听到。
事与愿违，身后的女疯子继续说：
“其实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我夫君乃六界第一美男子，品貌非凡、风华绝代，只瞧一眼便是万年难忘。如今既许芳心，唯愿生生世世，永不与之分离……”
连雾被这番疯疯癫癫的言论弄得无比心烦，赌气的捂住了耳朵。
她娶多少男子都无所谓，随她去闹，可她怎么能剜骨呢？！！
这该如何跟刑掖解释啊！！
“你别说了！”连雾躁郁不堪，回身道，“我这次出来寻你是受了阿掖所托，他要我确认你安然无恙后才能回魔界。现在你告诉我，你不但受了重伤，还是因为自己剜去了凤凰骨而受伤的，你让我如何跟阿掖交代！！”
“那便不用跟他交代。”连雾都快急出汗了，阿染却还是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问他，“本魔王为何事事都要向他交代？”
“刑掖他可是——”连雾有口难言，话到嘴边又忍了下去，侧过身语重心长道，“阿掖，他可是你的魔君，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你。”
阿染觉得事有蹊跷，连雾吞吞吐吐的样子竟与那时的阿虎无异。
看来魔界的秘密不止阿虎一个，连雾怕是也有事情瞒着本魔王……一个两个的，秘密竟如此之多！
如此一想，阿染便也不愿意主动与连雾说话了。
沉默良久，终是连雾先开口，重重地叹气问道：“阿染，你可知道，剜骨之伤终生难愈？”
“嗯，知道。”阿染没好气道。
“你知道还——”明知故犯，罪加一等！连雾突然感觉自己苍老不少，心想这样操心下去，脸上的皱纹会越来越多的。
“本魔王喜欢他，赠他凤凰骨，乃心甘情愿。”
“好一个心甘情愿！”连雾揉着眉心，闭上眼摇头道，“分明是无药可救！”
阿染说：“你不是也对刑掖惟命是从么，何以要指摘本魔王？”她扶着树干强扭着站了起来，从连雾手中抓过药瓶，一口气吞下半瓶子的丹药，因吃的太急而呛着咳个不停。
连雾扶住阿染，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你慢点。”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让她把身体养好最重要。
连雾问：“那你何时回魔界？”
阿染抹了抹嘴，“看心情吧。”
“阿染。”连雾已是无奈，说话都带着乞求的腔调，“你别胡闹了，你身上的伤再不好好调养的话，该如何度涅槃之劫？”
阿染瞧了他一眼，有些意外连雾对涅槃之劫的事情这般上心。转念一想，整个魔界恐怕只有她自己不把涅槃之劫当回事吧。
“渡劫之事本魔王自有考量，无需你费心。这一身伤算不了什么，比这更厉害的都经受过。待过几天回了魔界，借着万魔山的魔气好生修炼调养就是了。”
阿染感觉身体恢复了一点体力便着急离开，刚踏出一步忽又想起来。
“对了，此事不可告诉阿虎，我怕他一冲动做出傻事。”
连雾说道：“你放心，我根本见不到他。”
“见不到？什么意思？”
“自你来人界胡闹之后，他便将自己关在千思殿内不曾踏出半步，也不知在搞些什么。”
阿虎还真是听话。阿染放心，又说：“也不要告诉刑掖。”
“哼，这恐怕办不到。”连雾头一扭，双手环抱于胸前，哼哼着说，“若是阿掖发现我知情不报，他会劈死我的！”
“不会。”阿染笑了，“连雾，你还真是怕刑掖。”
“怕？”连雾跳着脚地自证，“什么叫怕呀！我那是尊重！尊重懂不懂？”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耳熟？阿染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样的话，便摇摇头不再想了，抬脚欲走，却又被连雾拦住。
“还有事？”
连雾无可奈何地走到阿染身前蹲了下去，“上来，我背你。”
“背我？为什么？我又不是不能走。”
“少废话，快点。”连雾催促道，“出来前阿掖说让我照顾好你，既然你的伤我无法治好，总不能叫它再加重了。”
阿染一挑眉，道了句“却之不恭”后，轻手轻脚地趴上连雾的后背，心里有些忐忑：这么瘦弱的小身板别再被压折了腰。
若是连雾的腰折了，那刑掖劈的恐怕就是她了。
然而，等连雾将她背好，四平八稳地站起来的时候，阿染不由得感到意外，夸道：“没想到你还蛮有力气的。”
换来了连雾一声骄傲的轻哼。
她将下巴搭在连雾的肩上，嗅到了一股浅浅的果香，再一分辨，是与之同名的莲雾果香。
这体香还挺特别。阿染想了想，凑到连雾的耳边，问道：“连雾魔君，虽说咱们相识多年，可我还不知道你的真身是什么呢？”
连雾白了她一眼，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阿染也不强求。其实，她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不过是想向连雾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不愿意说就算了。”
怪不得总穿红衣服呢。她轻笑，心里默念道：小莲雾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