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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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海本源之中，并无太一真人的踪迹，只怕……”
章尸之墟外的虚空中。
静窟之主俊美的面容之上，充满了深深的失望和复杂，声音也带着几分难掩的低落。
他本以为先天神魔从此便要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所有的先天神魔都能走上一条彻底的超脱之路。
然而被他寄以重望的太一真人，竟这般中途夭折。
尽管太一真人在这之前已经为先天神魔们指明了方向，但对方的骤然殒落，却还是让他的心头掠过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更让他对于先天神魔们的未来，变得忧心忡忡。
“天殇佛主！”
听到静窟之主的消息，感受着对方言语中的无奈和低沉。
晁天君的心中却充满了出离的愤怒！
“蚕龙界便是被他一手摧毁！”
“如今我留在第三界海的最后一点传承，他亦要亲手毁掉！”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他性情旷达，恬淡纯净，故而悲喜不拘于物，当初蚕龙界破灭之时，他固然悲怒已极，却也一时有些心灰意冷，若非为了报仇，他或许干脆便离群索居，静待飞升之时。
直至遇上太一，感受到对方在御兽之道上超卓的造诣、悟性，以及令他十分喜爱的品性，他干脆便借着报恩之名，将蚕龙界最为重要的传承，都交给了对方。
甚至，将自己的藏身之处和蚕龙界至宝——蚕龙杖，都留在了对方的手里。
而太一的进步和表现，也令他尤为欣慰。
只是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对方便进步斐然，证实了自己的眼光。
在和盖真人的交流中，更是能够感觉得出对方对自己的羡慕。
如太一这样的传人，哪怕是在四大界中，也再挑不出第二个来。
自家的传承，交到这样的弟子手中，即便是丢了蚕龙界，他也足可告慰历代先辈。
他甚至已经想好，待得天殇佛主飞升之后，他报了蚕龙界破灭之仇，便将新的蚕龙界交到太一的手中，自己随后便着手飞升第二界海……
而这一切的计划，却在今日，彻底落空！
极致的愤怒、失望甚至绝望，让这个平日一贯淡然的大修士，这一刻终于不再克制！
他没有迟疑，立刻便祭出了一件传讯道宝。
很快，道宝之中便衍射出一道修士虚影来，口中呼道：
“晁道友，可是又需要什么灵材了？”
那身影长须白发，衣着朴素，面带淡笑，正是云天界的盖真人。
然而他很快便见到晁天君面色森冷，气质与往日迥然的模样，又见着旁边面色阴沉的静窟之主，察觉到气氛的凝肃，面色也不由得郑重了几分，沉声道：
“发生了何事？”
晁天君眼中闪过一抹痛惜，缓缓开口：
“太一，陨落了。”
盖真人闻言，不禁面露惊色：
“怎么会，他不是在你蚕龙界……”
话未说完，他很快便注意到晁天君和静窟之主身后的神色木然，立在虚空之中的王魃。
面色变了又变，似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也肃穆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依太一小友的斗法之能，除了我们几个大乘之外，还有何人能伤到他？”
晁天君声音好似从冰窟之中传出，一字一顿：
“是天殇！”
盖真人闻言，面色不禁又肃然了几分，目露沉吟之色，随即开口道：
“看来夏侯道友说的没错……这天殇佛主，果真要准备飞升了！”
晁天君面色沉冷，没有说话。
盖真人却似是自语道：
“他一旦飞升，没了他庇护，无上真佛便不是咱们的对手，是以为了无上真佛的安定，便必须要好生解决我们对无上真佛的威胁……太一小友，恐怕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晁天君目露杀意：
“我会带着蚕龙界远遁……直至他飞升的那一刻，我会让他也体会到失去一切的感受！”
盖真人闻言，眼中也不禁闪过一抹怜悯。
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云天界也如蚕龙界那般消失，自己又该是如何地癫狂。
沉吟道：
“太一小友陨落，我亦十分痛惜，但晁道友万勿乱了道心……不过道友所言，也的确有道理，天殇佛主飞升之际，正是无上真佛最为虚弱之时，一旦未来佛主顺利消化了灌顶所得，咱们便再无机……”
“那便在那时，你我联手，加上夏侯天魔，一起扫平无上真佛！”
晁天君蓦然打断道，目光紧紧盯着盖真人。
盖真人迟疑了下，随后点头道：
“了禅很快便能完成最后的突破，一旦他顺利突破，咱们这边等若是又多了一位大乘修士……另外琉璃佛界的空禅子佛主，或许也快要彻底接受天音的传承，到时候，算上你的神兽，便有六位大乘。”
“六位大乘，一齐出手，即便仍旧不是天殇的对手，但也足以荡平无上真佛了。”
便在这时，旁边一直不曾言语的静窟之主却是转身便朝着远处的虚空遁去。
盖真人面色微凝，看向静窟之主的背影，目光之中，闪烁着几缕幽冷的杀意。
随后收回目光，看向晁天君，皱眉道：
“道友何以与这静窟之主纠缠在一起？”
“咱们要对付天殇，若是他转头走漏了消息……”
晁天君缓缓摇头，目光带着几分笃定：
“他不会。”
盖真人闻言，思索了下，也不再多言。
静窟之主不是这等性情，这点，其实他也清楚，若对方真的有这样的心眼，也不至于被他们轻易哄骗。
只是对于先天神魔的不信任，令其天然便对静窟这边的所有人都心存排斥，是以对其本能提防而已。
“那就等夏侯道友的消息了。”
盖真人沉声道。
晁天君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扫过似无半点情绪的王魃，不禁目露悲痛之色。
一挥手，收了传讯道宝。
盖真人的身影随即消失不见。
随后飞身落在了王魃的身旁，探手便要将其收起。
然而便在这个时候，守在王魃身旁的戊猿王却蓦地跃出。
手中浮起了一根乌金混铁棍，脸上毛发炸起，目光戒备地盯着晁天君，露出了尖锐的上颚犬齿。
晁天君看着戊猿王的警惕之色，心中并无气恼，反而更觉悲怒。
长叹道：
“我知你忠诚，只是太一已经……”
戊猿王却浑然不管，一只手小心将王魃的身躯护在身后，另一只手耍着乌金混铁棍，随后几个跳跃间，竟是径直朝着后方的章尸之墟落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晁天君微微一怔，心中不禁再度浮起了一抹叹息之色：
“他是章尸之墟的墟主，落在此处，勉强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犹豫了下，他轻轻伸手。
远处章尸之墟中，骤然飞出了一道翠绿流光，径直落回了他的手中。
抚摩着这件玉杖上的‘蚕龙’二字，晁天君心中更觉疼痛无比。
“太一，太一……唉！”
明明是蚕龙界镇界至宝，可此刻他却半点也不想再见此物。
这件玉杖，本该在这个自己无比看好，甚至有望复兴蚕龙界的传人手中大放异彩，如今却只能……
萧瑟之中，晁天君收起了蚕龙杖，随后步履蹒跚，缓缓朝着远处的虚空遁去。
……
“我还在么……”
“好像，意识还在……”
“那我现在在哪里？”
浑浑噩噩之中，王魃似乎听到了耳边回荡的水流之声，和时而极近，又时而极远的交谈声。
时而朦朦胧胧如雾里看花，时而叽叽喳喳如百灵鸟儿一般，时而那声音又大得惊人，如同雷鸣……
他本该听不懂这交谈声的语言，然而却又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主人’、‘宴会’、‘花果’等等字眼。
他隐约能够辨认出，交谈声，都是女子的声音。
尽管浑浑噩噩，可心中却还是油然生出了一些疑惑：
“我不是在界海本源之中么？”
“界海本源又怎么会有人在这里交谈？”
“现在，又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他隐约记得自己试图离开这片本源，避免最终沦为界海本源养料的命运。
但很多记忆已经模糊，他甚至已经想不起自己为何会落入这片界海本源之中，只记得要离开，想尽办法都要离开，那仿佛是源自本能深处的执念……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思绪却渐渐清晰起来，那些已经模糊的记忆，又被他一点点拼凑出一个大致的情况。
他随即猛然惊醒：
“不对，我在坠入界海本源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只手！”
“我被人救起来了？”
这个念头就仿佛有种独特的力量，一瞬间便让他再度有种惊醒之感。
就像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在睡梦中一般。
哗——
‘双眸’睁开！
水流声、遥远却极大的交谈声，一下子便贯入了他的‘耳中’！
‘世界’，仿佛一下子便清晰了起来！
然而他根本没有半点心思去聆听外面的声音。
他怔怔‘看着’上方。
幽蓝的‘夜空’，似是群星璀璨。
而在这夜空之下，是一座桥、一座圆形的峡谷，峡谷四壁十分奇特，好似藤条编织一般，均匀无比。
另有一座隐没在幽蓝中的高耸山脉，凭空扼住了那座长桥……
他此刻似乎便在这峡谷的谷底之中，隐隐能够‘听到’谷底深处的水流之声。
更能感觉到一股明显的晃动之感。
“我这是在哪里？”
王魃由衷生出了这样的困惑。
而便在这时，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苏醒，上方的‘夜空’，骤然传来了一道如同雷声一般轰鸣的女子声音：
“你醒了？”
王魃一怔，随即立刻回想过来。
这声音，似乎便与他之前尝试冲出界海本源失败的最后一刻，所听到的声音一样。
正当他心中疑惑于对方藏身于何处时。
他忽地感受到了‘峡谷’的剧烈摇晃。
随后峡谷迅速上升，以惊人的速度，越过‘高山’……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这一刻，他便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却巨大无比，几乎将整个峡谷上方都尽数挡住的年轻面孔，她微微张口，压低了声音，可声音却仍旧好似雷鸣一般：
“你怎么会来这里？”
“凌霄怎么样了？”
“你找到无恨了么？”
听到‘无恨’这两个字。
王魃心头一震：
“你、你是……”
“师娘？！”
心中这一刻彻底清晰！
眼前这张年轻女子面孔，分明便是昔日小仓界尚未天破之时，九洲之一中胜洲元磁宫前代宫主，人称血海老母的李月华！
只不过和当初的老妪容貌不同，如今却是以年轻女子的面貌示人。
因着昔日八重海中的余尘关系，王魃分身元磁道人以余尘为师，也便称李月华为师娘。
昔日元磁道人和秦凌霄二人送余尘肉身前去中胜洲，意外解决了李月华的执念之后，李月华随后便即应劫飞升。
只不过她彼时是在界外飞升，又遭遇了食界者袭击，是以他一度以为对方已经飞升失败……
却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二人竟然会在这里相遇。
惊喜之下，王魃开口欲言，却发现根本无法开口。
而血海老母似乎也察觉到了王魃的不便，皱眉道：
“是了，我忘了你现在还是真灵鱼儿，无法说话。”
“看样子你活着的时候境界不低，可惜却到了这个地方，若非我感应到你与我有关，及时用竹篮将你打捞起，你怕是便要……”
正说着，远处却似乎传来了催促的声音：
“月华，你还磨蹭什么呢！鱼儿抓到了没？耽误了主人的宴会，你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抓到了，抓到了，现在便来了。”
巨大的面孔连忙转开，似乎有些紧张。
也露出了梳起的好似丫鬟似的妆发。
王魃这一刻却是心神剧震。
环顾四周，这一刻他哪里还看不清楚，这所谓的峡谷，分明便是一只竹篮！
而那悬在上方的长桥，也根本不是长桥，而是竹篮的把手。
他现在，根本就是在李月华提着的篮子里！
“等等，鱼儿……”
王魃心头一凛。
环顾四周的竹篮，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妙之感：
“该不会，我就是那条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