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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又一个冒名顶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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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逃犯中十之八九都是坏角色,但还是有十之一二是好角色,有的逃犯,是冤枉的,是背上不该背负的重债;还有的逃犯,不仅无罪,而且完美。”

梦独的两眼立时放出光彩,盯着叶晓晨,问:“晓晨,你真的这么认为?难得你比我还小,却能有这样的知见,这样的看法。你是真的这么想?”

“我当兵的时候,就遇到这样的战友,他们有的是由于犯下了美丽的错误,而背上了处分;有的连美丽的错误也没有犯下,可是却冤里冤枉地背上了处分。我想,有的逃犯跟这类情形有相似之处吧。还有,我看过一些电影,比如《戴手铐的旅客》,比如《叛国者》,比如《第十个弹孔》等等,里面那些被迫戴罪的主人公,不就是这种情况吗?所以,我还是愿意想信,哪怕你真的是逃犯,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逃犯。对吗?无涯?哦,梦独?”

梦独说道:“对,人们看小说,看电影,会随着作者的感情走,会为那些蒙受不白之冤的男女主人公而抱不平,而落泪,可是那些主人公倘若真的出现在人们的面前,结果跟小说和电影里一样,还是会受着众人的诬陷和排挤,还要踏上一只脚,唯恐他或者她不能死得更惨。就连《第十个弹孔》的作者从维煕本人,也跟他笔下的主人公们一样甚至更惨,当了二十多年的劳改犯,在他没有被平反昭雪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说他是好人呢?”

“有,否则最后怎么还是被平反了呢?”

“对,是有,不是一个,数量甚至不少,那些跟他同病相怜的人,那些跟他一起蹲号子、下井挖煤的苦役犯们,这说明从维煕先生并不孤独,有人理解他的苦难,有人理解他的痛苦的心。可是,晓晨,你有没有想过,这世上,有的人甚至比从维煕先生还惨,陷入孤绝之境,没有人理解他,无数人把他看成连猪狗都不如的人,看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这样的人,如果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如何看他,你会如何对待他?”

“你是说,你?”叶晓晨问。

“我说的不是哪个具体的人,也许其中有我,也许其中有你,将来的你。”

“梦独,能告诉我吗?”

“不能,暂时还不能。”

“你信不过我?”

“我是怕你信不过我。”

“我信得过你。我愿意相信你。”

“晓晨,你太顺了,你还难以理解那种一直身处逆境中的人的心理磨难,一个个的逆境容不得他,可是那些逆境却是由很多看似正义的人组成的,他们是一个又一个庞大的群体,由于人数众多,所以,他们就自以为他们是对的,他们容不下半点儿与他们不一样的观点。你有没有听说过,过去,有的女子由于跟相爱的男人私奔,但是遭受家族的私刑,她所在家族的人在她身上绑了沉重的石头,沉入河底,在沉入的过程中,她的那些与她同根生的同一血脉的人们,朝她吐口水,朝她扔石块,人人都以为她是大逆不道的,人人皆以为她身上千错万错,可是实际上,她一点儿错都没有。”

“我听说过。我还听说,就是现在,在有些野蛮落后的地区,还存在这样的私刑。”

“可是那些执行此类私刑的人,有很多是所谓的文明人,他们喝了一肚子的墨水呢,他们自称是文化人呢。”

叶晓晨断定梦独的心必是伤痕累累,他不忍心再继续发问,那样无异于去揭开他的那些结了痂或正在结痂的伤疤。“梦独,你不愿意跟我说,那我就不问了,好吗?什么时候你觉得我能够理解你的苦难了,你愿意跟我说了,那我就听,好吗?”

“我是梦独,但在我逃离家乡成为故乡的逃犯之后,在我的心里,我就成了梦无涯,我不知道自己走向何处,无边无涯。可是我的心没死,我的梦没死,我的爱更没有死。”

“只要你还有梦,只要你心里还有爱,我想,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什么?叶晓晨停住了,寻找着措词,一会儿后,说,“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虽然他心里对梦独生出诸多疑问,但他知道暂时不能问,他怕,他怕失去梦独,他还感觉到,梦独也怕失去他,他从心里依然认定,梦独,梦无涯,是个清纯的人。

听了叶晓晨的这几句话,梦独更加有些动情了,说:“晓晨,我从没有想过要骗你,更没有想过骗晓露。我曾经以为我的爱死掉了,心里再不会有爱了。但自从遇到晓露以后,我忽然发现我的爱还活着,或者说又活了过来。我爱她,她是我看到第一眼就爱上的女孩,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孩,是我打眼底里喜欢的女孩。正因为我发自内心地爱她,我明白我才不能伤害她,我没有权力没有资格让她跟着我一起陷入泥淖,她是那么干净,那么纯洁,身上心上都沾不得一点儿污泥浊水。爱一个人,并不一定就非要得到她,有时候,失去也是一种爱,但哪怕是放手,我也不想让晓露觉得太痛苦。你曾经以为的那个风雨雷电之夜,我的确亲吻了她,拥抱了她,但更深入的举动并没有发生。”

“我倒是希望你们能发生那种关系,你可能还不知道,常磊磊一直在追求晓露,正是因为你跟晓露的关系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所以他才没有放弃对晓露的攻势。”

“常磊磊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梦独说道。

叶晓晨看了梦独一眼。

“谢谢你,晓晨。”

“为什么这么说?”

“有件心事必须跟你明说,我不能不告而别。我想,我该走啦。”

“走?什么意思?往哪里走?为什么要走?”叶晓晨发出一连串的问话。

“当初开办推拿店,到相关部门注册及办理各种手续时,我之所以坚决主张法人代表还有我们店的老板一律是你叶晓晨,之所以坚决不同意你的提议把我的名字加上,不仅仅是信赖你,还有就是,我怕给这个店带来更多的麻烦,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虽然我知道,一旦我的身份暴露,你完全没有麻烦是不可能的。我,我是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的。”

“你的身份暴露?你是什么身份?”

“没有身份,没有什么能证明我的身份。现在你该知道了,我就是一个盲流,一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相关部门抓进黑屋的盲流。”梦独说道。

“满大街上盲流多的是呢,这几年,早就不是严厉打击的年代了,要多宽松有多宽松,谁吃饱了没事干来清查谁谁是不是盲流?梦独,你太认真了点吧?”

“盲流跟盲流也是不一样的,很多盲流也是生活在阳光下的,哪怕他们从事的是黑暗性的职业,干的是不可告人的勾当;可是有的盲流却不同,他们生活在地狱里,还要继续承受着别人的诅咒。我就是后一种盲流。”

“梦独,你心上的负荷太重了。虽然我想知道,但这会再次撕裂你的伤口,所以我能忍住不问。但,你在这里,跟我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忘掉过去,扔掉负荷,就好像是一直在这里生活,这样不行吗?”

“可我不是在这里生活。哪怕是在盲流里,我可能也是独一无二的盲流。别的所有的盲流,他们虽然也是盲流,但他们最终都可以证明自己是自己。”

“你也是你,你的退伍证上不是写着你是梦独吗?”

“我当然希望自己能重新成为梦独,但是现在还不行,现在还不到火候,所以,我只能是梦无涯,或者是别的什么人。而且,无论是梦无涯,还是别的什么人,我的心里总是不安的,因为这是假的,假的,我想成为真的,但是现在的确还不能成为真的。这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我相信我的直觉。”

叶晓晨说道:“假亦真来真亦假,这世界本来就是真假难辨的。我觉得我有一点儿理解你了,由于没有合法的身份,你在异乡他壤,每走一步,不管是找工作也好,住宿也好,多有不便。梦独,我们一起想想办法,让你在外地有一个合法的身份,有一张正儿八经由公安机关制作并发给你的身份证,最起码这样心里会多出一点踏实感。”

“这也是假的。”

“是假的,但为了将来你恢复真身,我们现在作一点儿假又有何妨?”

“为了成真,必须弄假,真是讽刺啊!”梦独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事例很多很多。”

“不行,万一哪一天败露了,会连累你。”

“不,不是连累我,而是成全我。”

梦独疑惑了,问:“晓晨,成全你?我怎么听不明白你所说的话的意思?”

“我问你,你总共到过我们家几次了?”

“四回吧。”梦独看得出来,叶维川和妻子并不乐意他跟叶晓露待在一起。

“我问你,你每去我家一次,最扎你心的是什么?”

梦独想,最扎他心的当然是他喜欢叶晓露却得克制着他的喜欢,是他想得到叶晓露却明知将会失去,是他无法给予叶晓露安稳的生活,美好的幸福。这,难道叶晓晨会看不出来?

没等梦独作出明确的回答,叶晓晨继续说道:“你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你每到我家一次,我大妈,就是人人都称作疯女人的人,叶晓南的妈妈,他看到你的时候,心里有多么欢喜,她看向你的眼神儿,都放出光彩。当然了,你不知道,你走以后的情形,我没跟你说起过,你每次走后,我大妈的疯病就会加剧,身子骨也会弱下去一截。我爸我妈都很担心她。”

“你的意思是……”梦独吃惊地看着叶晓晨的脸。

“不是我,是我爸我妈,他们的意思是,想请你真真正正地认下她,她的脑子是糊涂的,可是糊涂里却有一点点儿的清醒,那一点点儿清醒就是她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哥叶晓南;我爸我妈的意思还有,就是认下她,并且是光明正大,不仅我大妈的那点点儿清醒里认为你就是叶晓南,还有,我们并不太大的烟霞村村民们也认为你是叶晓南,是走丢了的叶晓南回来了。我爸我妈担心,我大妈现在如风中的败柳,说不定哪一天就离去了,可是却带着未了的心愿,太残酷了。他们想把他们的心思跟你说,可是怕你为难,怕你不答应,还会使得互相情面上过不去,给以后的交往带来障碍。他们跟我说过几次了,叫我把他们的想法跟你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开这个口,现在倒是好,今天,我闯进了你的寝室里——我记得原先咱们同住一个寝室时,是不分你我的,现在条件好了,各有各的寝室,反倒是不像原来那么随便了。不行,我们得恢复原来的状况,就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夜里就跟你住在一起,同睡一张床,像亲兄弟——所以,我才说,是你成全我,成全我爸我妈,特别是,成全我大妈的心愿。”

梦独听得呆了,不相信似地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一会儿后,他说道:“我知道你大妈把我当成他的儿子叶晓南,但我真的并不知道,或者说不清楚,我离开你家以后,会给她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如果真是这样,那,那么这么做,这么做,欺骗她一下,也,也,当然可以,只是,她在村上走动,万一她知道是谎言,那不得马上要了她的命?”

“这世上,有时真的需要善意的谎言。所以,我们必须不能当成谎言来做,而是当成真的来做。”

梦独问:“你的意思是说,除了我们几个人之外,让所有的人信以为真?”

“对,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大妈真正陷入美丽的谎言之中,才能让蒙敝她的幻影不致破灭。”叶晓晨说道。

“我需要做什么?我怎么做?”

“我爸说,他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你只需要按着他说的去做就成了。”

梦独点了点头,没有产生新的犹疑,叶晓晨视他如亲哥,叶晓露更是在心里热恋着他,还有叶维川和妻子,对他也是有情有义,他,一个在家乡没有立锥之地的人,一个逃到异乡求生并且力争为自己翻案的浪子,面对着这样一种祈愿,倘若再生出这样那样的顾虑,倘若推诿,就确乎有些恩仇不分,还有些不识抬举;倘若此举真能令一位疯妈妈那颗僵死的心复苏,那他愿意承受疯妈妈的希冀和爱,当然,这该是一篇多么美好和善良的谎话——尽管谎话终归是谎话,但如果在谎话的外衣和血淋淋的事实面前让他来作出选择,此刻,他只能选择前者,来安慰疯妈妈那颗破碎而又滴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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