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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99章持证上岗第九十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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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间内一片寂静。

小火炉上正烧着的水冒着袅袅热气, 微微翻滚着。

窗外街道上, 黄包车夫和小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偶有汽车驶过的喇叭声将那些声音都盖了过去。

顾清越对着祁无渊专注的目光, 再次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但没等顾五爷去分辨什么, 就见对面祁无渊就再次低下了头,修长的手指在书页间翻动, 再次停住。

两人所在的包间有些暗, 窗外阳光照下一缕,斜斜打在祁无渊的肩头, 也在他脸上打下一片光影。那半截白玉般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愈发显得剔透无暇,倒是有了些温度, 仿佛一块浑然天成的暖玉。祁无渊静静地坐在光影分割处,仿佛一帧老旧的照片。

一片寂静中, 祁无渊再次启唇, 开始低低念着什么,只不过这次不是英语,而是另外的语言。

顾清越听不懂他说的内容, 但大概能够听得出,那是德语。

祁无渊的声线略微低沉, 很有质感,语调不急不缓, 原本粗粝而硬朗的语言自他口中吐出,却变得珠圆玉润,柔和又好听, 如同清风抚过,给人以惬意之感。

顾五爷看着眼前这漂亮得有些过分的人,耳边听着他徐徐清风一般的声音,觉得……这感觉有些奇妙。

*

顾清越殴打了印潭礼,顾印两家算是彻底撕开了脸。

顾五爷回了家,被自家便宜老爹骂了一通,他冷笑着回道:“印家这阵子小动作不断,你还以为印方和那老头会念着两印顾两家有婚约手下留情?这老头早就开始打顾家主意了,我打了他那贱人儿子,不正好给他机会把那些小动作摆到台面上来?那老头得感谢小爷才对。”

把自家老爹气得够呛,但他也知道是事实,只能早做打算。

印家果然开始对顾家下手,但顾老爹和顾二少早有准备,自然是兵来将挡。

*

另一边,顾兰芝恋爱了,对方据说是个有才华的年轻诗人,三姨太对此很不满,跟女儿闹了好几天。顾兰芝又是热恋中,哪里容得了别人诋毁自己心目中如同皓洁白月一样的心上人,三番四次顶撞自己母亲,母女俩关系闹得很僵。

顾清越听到他娘抱怨过几次。

“有才华会写酸诗的人多了去了,你.娘我当初也是一枝花,给我写诗的人可不少,你.娘我都没看上。要我说,最实在的还是能赚钱的,只会风花雪月不会柴米油盐,我嫁给他那是我供着他,何苦来哉?上赶着找个菩萨来伺候呢?”说完又拿指甲轻轻戳了戳他的脑门,“臭小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回头娘给你找个姑娘相看相看,你可别再搞什么幺蛾子,赶紧给你.娘我娶一门媳『妇』回来。”

顾五爷转头朝他娘看了一眼,冷笑一声:“你给我找个比我还好看的人,我就娶。”

说完也不管他娘气急败坏的神『色』,双手『插』兜,迈着他一贯的嚣张步伐离开了。

顾五爷内心很坚定,他堂堂顾家五少爷,跟谁结婚那人都是占便宜。

这买卖不划算。

顾五爷抽空查了查那个诗人,有才华是真的,愤世嫉俗倒也是真的。没考上大学,却总觉得自己是被埋没的金子,这些年给报社投过一些稿子,积累了一点名声,平时给他写信的粉丝不少,他回复的也不少,其中就有自家三姐。三姨太手段强硬,限制了三姐的社交,也截下了她跟那个诗人往来的书信。

顾清越看到过几次他写给三姐的情诗,一封比一封深情,一封比一封肉麻。

三姨太派人与那诗人见了面,向他问了一些问题,诸如职业为何,收入如何,若是与顾兰芝在一起,又如何为两人的未来打算。没几天后,顾兰芝拿着一封信冲进三姨太房里,质问她为什么做出这种事情。那事闹得有些大,顾清越也见到了那诗人想办法送到顾兰芝手里的信,大意是自己被三姨太羞辱了,他与顾兰芝之间纯粹的爱情却被三姨太用那些冷冰冰的利益拿来衡量,信里措辞激烈,气愤交加,又将自己与顾兰芝两人比作罗密欧与朱丽叶,一副大义凛然甘愿为爱殉情的模样。

不知怎么,顾五爷看得有些恶心。

他冷笑地看着自家三姐一副为爱冲昏了头脑的模样,声音冰冷地说道:“你若是觉得自己同样被侮辱了,倒是可以学学印潭礼,反抗咱们这个封建家庭,只不过你最好硬气点,反抗得彻底些,跟顾家断绝一切关系,别再有任何往来。”

顾兰芝倒也不是真的彻底昏了头脑,听到顾清越这话,立刻回过神来,心里也知道母亲是为了她好,但十八年来第一次萌芽的初恋还没来得及结出甜美的果实,就遭遇了如此狂风暴雨,心下自然不甘,咬了咬唇没说话。

*

当天下午,顾清越在茶肆问祁无渊:“为什么这么多人为爱昏头?”

那时候两人正在上法语课。

顾五少爷为了碾压祁无渊,立志学习其他语言,找了些老师,发现无论哪个,说的都没祁无渊好听,搞得他有些恼火。祁无渊知道后,浅笑着问他:“为何不找我?”

顾五爷呵了一声,扬起下巴,坦坦『荡』『荡』说小爷我要学了是要碾压你的,干嘛找你学?

祁无渊说了一句话。

他说,师夷长技以制夷。

顾五爷一开始不当回事,可后来发现自己找的老师水平都不比祁无渊,便开始琢磨这句话,越琢磨好胜心越被激起,想到以后他这个学生压过祁无渊这个老师,就觉得很有意思,也很有挑战『性』。

但他顾五爷是什么人?他最不怕的就是挑战。

于是顾五爷拍板决定让祁无渊教他,两人开始了一教一学的过程。

那之后,祁无渊经常约他出来,两人不仅仅待在茶肆,偶尔还会前去十方城城中的大学、公园,还有咖啡馆。最频繁的场景,便是顾五爷随意地屈着一条腿坐着,手肘搭在膝盖上,慵懒地看着周围景『色』,而祁无渊坐在他不远处,坐姿端方,骨节分明的手中捧着一本书,声音一如既往,低缓而温和地念着书上的内容。

他念的内容不局限于一种语言,也不限于一种体裁。他总是信手拈来,随心而至。他给他念雪莱、济慈,也给他念兰波、歌德,他给他念拉马丁、雨果,也给他念薄伽丘、但丁……

一段又一段或华美或忧伤的诗篇被他以玉石般的声音娓娓道来。

一个又一个或美好或悲惨的世界在顾清越眼前缓缓展开。

顾清越问这话的时候,祁无渊正给他念俄狄浦斯王。

忒拜城遭遇了悲惨的瘟疫与饥荒,英明神武的国王俄狄浦斯寻求神殿的神谕,想要知道上天为何给忒拜城降下灾祸。先知提瑞西阿斯给这位伟大的国王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被宿命所支配,由宿命指引,完成弑父娶母神谕的故事。这位曾经破解斯芬克斯之谜的伟大国王在知晓一切真.相后刺瞎了自己的双眼,选择了自我流放。

他抬起头,朝顾清越看过去:“为什么这么问?”

“印潭礼为了所谓的自由恋爱抛弃了我大姐,抛弃了自己的责任,我三姐喜欢那人,跟那人自比罗密欧与朱丽叶,觉得是家族在压迫他们的爱情。我甚至毫不奇怪有一天我三姐可能会因为那人离开家里。所以你说——”顾五爷冷笑了一声,“怎么有这么多蠢人为了这东西昏了头?”

“大概是因为……”祁无渊笑了笑,说道,“这种感情是出于自身意志的选择。”

“什么?”

祁无渊抬手,修长的手指指向手中泛着墨香的书本,笑了笑,抬头看向顾清越。

“什么动物早晨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

顾清越一愣:“人。”

这个谜语他听说过。

斯芬克斯之谜。

祁无渊点头:“俄狄浦斯英勇果敢,破解了斯芬克斯之谜,成为忒拜的国王,却也因此完成了弑父娶母这个神谕。俄狄浦斯整个人生都在被宿命所支配,甚至他最具智慧的时刻,同样是宿命的安排。因为他知道这个谜语的谜底,却并不认识这个谜底。他知道‘人’这种动物,却不知道‘人’真正是什么。他刺瞎自己的双眼,选择自我流放的时候,才是他真正反抗宿命,破解宿命的诅咒,成为一个‘人’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他不再用眼睛去看这个世界,而是用他自己的心,用他自己的意志。”

“至于罗密欧与朱丽叶……”祁无渊合上书本,抬头朝顾清越笑了笑,“两个家族的对立、世代累积的仇恨,两人一眼能够望到尽头的未来同样是宿命,而这两个年轻人之间催生出来的爱情,是他们自身意志的选择,所以他们为了爱情去反抗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枷锁,同样地,是在以维护爱情纯洁的方式反抗宿命。又或者说,爱情并非目的,爱情本身就是手段,就是反抗本身的体现。”

顾清越听到这话,想起印潭礼对自家大姐所做的事情,狠狠拧了拧眉。

祁无渊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了笑说道:“当然,我也并非是在为印潭礼开脱,正如你先前所说的,为了爱情反抗家族压迫不是错,但当他没有相应的能力,无法处理好他应担的责任与自己所谓的意志自由与爱情,甚至因此对他人造成了伤害时,他的爱情本身就已经不再纯洁。”

“爱情这种东西,或许是出自心灵的悸动与倾慕,或许是源自互相尊重与陪伴,又或许是由于救赎与信任,但无论哪种形式,这种感情本身带给人的感受会是愉悦而欣喜的。”

祁无渊视线再次低垂,落在手中书本的封面上,眸中闪过一丝涟漪,再次淡淡笑了笑。

“在绝望的宿命中,这是唯一能够自我选择的东西,也应该是……最美好的东西。”

*

顾兰芝与那诗人之间的感情因为三姨太的压迫反而更加坚定,摆明了态度要与母亲针锋相对。

顾清越跟自家娘谈了一次,他娘也意识到了问题,劝三姨太不要『逼』得太紧,『逼』得太紧反而会让他们走得更近。三姨太哭了几天,却也听了进去,说是愿意让顾兰芝与那人接触,但不能越界。

顾兰芝如愿以偿与那诗人交往。

事情暂且平静了下来,顾清越没再继续关注顾兰芝。

从上半年开始,国内局势越发紧张,内战还在继续,东北地区侵略军的动作又频频发生,四哥眉头的疙瘩每天都变得越来越紧,直到有一天,顾清越收到一条消息,说是堰家跟侵略军首领私下进行了接触。

同样是那个时候,印家联合了一些商家对顾家发难,好在他爹跟二哥早有准备,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可即便如此,顾家也多少折损了一些生意。

印家一击不成,却没有过多做纠缠,而是收拾了东西,一箱接一箱的东西从印家老宅运了出来,运往南方。

一个月后,印家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印潭礼一直在找顾清越的麻烦,但每次都被顾清越给打脸打了回去,似乎是不甘,又似乎是想要报仇,印潭礼留到了最后,随着印家最后一批人离开。

印潭礼中午离开,当天下午,顾清越从常凤那里收到了一条紧急消息。

有一支侵略军队伍从北边过来,抓.住了离开的印潭礼一行人,印潭礼遭受了侵略军的拷打,但没两下就投降了,带着侵略军沿近道赶往十方城。

顾清越彻底冷下了脸。

出城的时候,顾清越见到了祁无渊,他在等他,见他看过去,说道:“我与你一起过去。”

顾五爷没说什么,直接点了点头,让祁无渊跟上,两人脚程很快,没多久就到了黑云寨。黑云寨内,人已经去了大半,留下一个五当家脸『色』同样阴寒无比,见顾清越过来,他简单交代了几句,说是前面几个当家已经带了家伙前去堵截了,但对方人多势众,不好解决。他们也怕要是回击了会引发什么糟糕后果。

没过多久,就有人惨白着脸回来,说是打探到了前面几个城镇的情况。

那支侵略军一路过来,几乎杀光了路上所有城镇的人。他们前往十方城,显然也不仅仅是路过而已!

祁无渊一直没说话,听到这话后忽然开口,说了一个地点:“飞龙峡。”

十方城外的成片山峦像是一道巨大的天然屏障,将十方城安安稳稳护在其中,而那些层层叠叠的山峦中,又有不少危险之地,祁无渊说了这话,五当家脸『色』立刻就亮了起来。龙门峡靠近那条近道,他们可以派人引着那支队伍前往龙门峡,然后用炸.『药』炸开上面的山体,运气好了能将那支队伍全都活埋,即便没能成功活埋,也能够用枪把他们全都『射』死。

“我派人回去把消息告诉城里人,让大家做好准备,赶紧撤退,只是引路的人……”

五当家皱着眉头,还没想到合适的人选,顾清越就冷笑一声:“我来。”

印潭礼既然是引路的,要是见到他出现在他面前,甚至再次被他打脸,受此羞辱,自己的小命又被侵略军攥在手里,必然会引着侵略军去追他。

顾清越对此毫不怀疑。

祁无渊看向他:“我与你一起。”

计划很顺利,顾清越出现在侵略军前方,对着印潭礼一通羞辱,之后又假装发现侵略军的身份,嚷嚷着要去城里报信,侵略军很快便追了上来。顾清越坐在马上,遥遥看着印潭礼脸上扭曲的笑容,冷冷一笑,比了个中指。

小爷我今天要你死。

侵略军被引入龙门峡,领头之人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很快反应过来,掉头往来路返回。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上方的山体在接连几声爆炸后轰然倾塌,巨大的滚石从上方跌落,在一片惊恐的惨叫声中,将整支队伍活埋。

而落在最后方的印潭礼被黑云寨众人给抓.住押回了十方城。

*

得知消息后,十方城所有百姓又惊又怒。

惊于侵略军的临近,怒于印潭礼的行为。

狼狈不堪的印潭礼被众人狠狠殴打了一番,又被关进了警局。

警局外,有序的撤退已经开始组织起来。

这支队伍折损在这里,侵略军没有收到回信,肯定会再派人前往这个方向打探消息,如果发现一点端倪,整个十方城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哪怕他们没有发现什么痕迹,就凭之前那支队伍在前进路上的所作所为,众人也清楚地知道,十方城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顾清越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爹和二哥已经在组织家里人收拾东西了。

家里一片混『乱』,顾清越回到自己的院子,被他娘抓.住好一顿念叨,一会儿说这世道『乱』,一会儿又是心疼他,一会儿又嘱咐他跟紧他爹和二哥,路上不要出什么意外。

顾五爷安慰了一会儿自家便宜娘,转头问小厮:“怎么了?”

小厮脸『色』有些为难:“少爷你让我密切关注西边院子,昨天有了动静,截到了胡育成给三小姐递的信。说是让三小姐不要跟家里一起去沪市,跟他一起去兰市,那里更安全。”

“三姐怎么说?”

“三小姐没回,那封信里说今晚在玉莲街见面。”

顾清越点头:“我知道了。”

晚上十二点,顾清越双手『插』兜站在在家门口,堵到了半夜出来的自家三姐。

他的视线在顾兰芝身上转了一圈,发现她并没有带着行李,并不像是要跟着胡育成跑的模样,但这会儿见到他堵在门口,顾兰芝的脸『色』很快就变得僵硬.起来。

“清越,你这是——”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被顾清越打断了。

“三姐,现在我很忙,没什么时间跟你说别的。你要是想跟胡育成走,我没什么意见,但有些事我想要跟你说明白。你先别说话,听我说。顾家这么些年下来,爹娘从来都没强迫过你做什么,三姨太甚至把你送到了女校,让你学习外语,学习国外的知时和思想,哪怕她自己并不认可那些东西,但她从来没有规束过你,你要是觉得顾家是在打压你,是在强迫你,想要跟胡育成为了爱情奔逃,你可以自便,我没有意见,但你要是问我我的态度,我当初写得出那两篇致印潭礼书,你便应该知晓我是什么态度。”

“还有。”顾清越冷笑了一声,“侵略军快要过来了,现如今十方城里几乎所有青壮年都打算留下来,让女人孩子先走,哪怕是四哥,今天也拿了枪打算前去黑云寨守着,要不是太太身体不好,哭得太过,差点当场晕过去,四哥也不会留下来。街对面卖包子的小梁,今年十三岁,也说要上山守着,哪怕侵略军打过来他也能挡一阵。我娘先前说过,爹虽然不好看了点,人老了点,但她当初看上爹,就是因为她差点被人抓走,爹却站到了她前面,为她挡下了一切。你那位胡先生——”

顾清越嗤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眼神却是明晃晃的鄙夷与不屑。

但他也不需要说下去,顾兰芝已经清楚地明白了他的话。

此刻侵略军临近,就连十三岁的小孩都知道拿起武器御敌,他那位胡先生,却一心带着女人逃跑,写给她的信里甚至满心满眼全是逃离家族对他们爱情的强迫与镇压,没有想过半点守卫十方城,守卫十方城百姓。

即便他以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为借口,可同样被自家五弟痛批的书生四弟,却也有上阵杀敌的决心。

顾兰芝心下忽然涌.出一股难言的羞愧与不堪。

她抿了抿唇,还想说话,却见顾清越已经迈步离开了。

“你去哪儿?”她下意识地问。

顾清越摆了摆手:“明天早上我会回来,当着我娘和爹的面假装先走,之后会返回这里。到时候你要是没跟胡育成离开,帮我看着点我娘。”

说完这话,顾清越再次大步迈开,往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顾兰芝忽然冲动出声:“我若是今晚离开呢?”

远处遥遥传回一个平静的声音:“那就不用你看了。”

顾兰芝僵硬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自家五弟的身影越来越远,这一刻,她蓦地感觉……

那身影有些高大。

*

十方城的撤退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黑云寨里,十方城众多男人严阵以待。

但几天下来都没有发现侵略军的痕迹。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却在这些年越发紧张的局势中变得更加危机四伏。

仿佛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没过多久,一个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侵略军借由军事演习发动了全面战争。

仿佛一个信号一般,全国上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侵略军自前几年攻占东北后就已经昭示出狼子野心,早已做足了各种准备,当局绥靖已久,此次事件终于扯掉了岌岌可危的和平假象,迫使当局采取强硬态度。

但侵略军为了此次全面战争做足了准备,更是企图在三个月内就将整个华夏攻占,一方早已准备多年,一方内战尚且没有结束,在这样的情况下,侵略军在发动全面战争后,更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各地都在组织反抗。

但战争初期,一切都极为艰难。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消息从前方传了回来。

堰家选择放弃坪石城,退守三宛城,放弃连同十方城在内的周围十几个城市的防御。

十几个城市门户大开,没有任何抵抗地呈现在侵略军面前。

十方城已经有所准备,早已组织了撤退,但周边众多城市却没有任何准备,一时间,不少周围城市的百姓恐慌地往十方城跑,十方城也没有含糊,接纳了所有前来逃难的百姓。

八月初,侵略军大军终于到了十方城城下,领头之人是当初被活埋在龙门峡,后又侥幸醒来逃脱的渡部。

十方城在祁九爷与顾清越的指挥下,从警局牢房里提出了印潭礼,当众将他杀死祭旗。

印潭礼死前见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顾清越面『色』冰冷地看着下方,冷静地吩咐动手的场景。

*

就在全国各地都在积极抗战时,北边十方城附近的情况也逐渐为人所知晓。

据说十方城组建了人民军队,收纳了众多周边城市的百姓;据说十方城地理位置优越,易守难攻,固若金汤;据说领导十方城抗击侵略军的,是两个年少有为的青年,一为顾五爷,二为祁九爷。

几年下来,侵略军在各处攻占了一些城市,但十方城始终没能攻占下来,甚至十方城周围的几个城市也没能守住,节节败退。

几年后,『政府』分裂,绥靖『政府』成立,当局多次想要拿下十方城附近区域,刺杀、投毒,种种手段用了不少,甚至用上了女间谍,但始终没能成功。那位顾五爷根本不按套路来,而那位祁九爷,没有人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么多年下来,两人始终保持着极为亲密的关系。

也不是没有人想通过破坏两人关系瓦解十方城势力,但从来没有人成功。

没有人知道,祁无渊陪在顾清越身边,看着他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稳重强大的青年,陪着他经历狼狈、经历风光,经历一切原本不属于这个顾清越的人生,是怎样的心情。

少年的身量抽高了不少,眉宇间也稳重了许多,但那股子嚣张与跋扈却依旧没有褪去多少。

他依旧在教他外语,依旧在为他念书。

这些年下来,他为他念的书已经足有上千本。

顾清越曾经问他:“你哪儿来这么多书?”

祁无渊笑了笑,没回答。

他也陪着他逐渐认识这个世间。

有一次行动出了岔子,两人狼狈出逃,差点被侵略军抓.住。

两人躲在『逼』仄的山洞里,靠得极近,听着外面逐渐靠近的杂『乱』脚步声,默默屏住呼吸,谁都没有出声,直到腿都麻了,那边声音才逐渐远去。

但两人没敢轻易出来,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没有动弹。

这种时候实在不适合有什么旖旎心思,可莫名地,祁无渊觉得空气有些干燥。

然后他听到耳朵边一声极轻的哼哼。

“小爷腿麻了,你有机会亲一下小爷。”

祁无渊一愣,转头朝对面那人看去,山洞中没什么光线,非常昏暗,祁无渊也看不清对面那人的表情。

那边再次哼哼了一声。

“时间过了,你没机会了。”

听到这声音,祁无渊脑中思维一滞,却是伸手握住那人的手,声音干涩地问道:“你确定?”

“确什么确定,小爷说了,你没机——唔!”

祁无渊用力贴上对面那人的嘴唇,身体前倾,将那人抵在山洞墙壁上,右手狠狠掐住那人的腰,动作有些凶狠。

只有祁无渊自己知道,他做出这凶狠的动作……目的是掩饰他的颤抖。

越过这一步后,两人的相处依旧没什么变化。

后来他问他,那时候怎么就说了那句话。

那祖宗想了想,说他从没那么狼狈的时候,那时候想起来他说的爱情的说法了,说什么爱情是绝望宿命中令人感到美好的东西,他那时候觉得,自己跟他躲在山洞里的时候,没觉得有多绝望,反而有他在身边,觉得有些安心,那会儿觉得死了就死了,好赖还有他陪着,又说小爷我以前就怀疑你喜欢我,顺便踢了他一脚,问他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祁无渊只觉得心下一股暖流汹涌而至,说第三次开门的时候。

那祖宗顿了顿,说你就见我三眼。

祁无渊笑了笑,说三眼便足够了。

*

顾家迁到南方后,不断有消息传过来。

二哥接手了顾家的所有生意,在南边站稳了脚跟,并且凭借商人的身份,为绥靖『政府』压迫下的诸多星星之火提供了帮助。他想要送大姐和三姐出国,大姐拒绝了,说是想要出资建一个『妇』幼院。她没有生孩子,一路南下过来,她见过了太多失去父母的孩子,便想要做点什么。

三姐跟胡育成的爱情并不顺利,没过多久,两人便分手了。

之后顾兰芝前去欧洲,离开前给顾清越送了一封信。信上简单写了一些家里的情况,最后写了一句话。

“我想当个顾家人。”

*

顾清越是在一次大战前夕觉醒的。

没有什么征兆,就是突然觉醒。

觉醒的瞬间,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一瞬间,许许多多的信息钻入脑海。

也是在这一刻,他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整个世界的本质在他脑中自动生成,关于妖族,关于祁无渊,关于十方城十万生命,关于轮回,又关于自己进入这个世界前后的世界线变化。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在此刻定格,又往后看去,看到了战争将会在不久之后停歇,华夏大地将从被侵略的痛苦中解脱。看到了几十年后,顾家四姐弟重新在十方城团聚,四张早已历经沧桑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他看到年逾七十的顾娴臻面对着媒体,姿态优雅端庄地说我所做的这些并不算什么,如果说我的经历能够让许多女孩子明白女『性』也可以变得伟大,女『性』有资格变得伟大,那么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倒也不算白费。被问及她从旧世界进入新世界的契机是什么时,优雅的老人失神了片刻,说大概是一句话吧。

——大姐,你甘心么?

他看到六十几岁的着名翻译家顾兰芝被问及失败的初恋带给她的是什么时,老人哈哈一笑,说不是痛苦,而是明悟,在一个夜晚,她看着一个小家伙的背影的时候,忽然明白过来,在那个世道里,比起沉溺于情爱,还有更多的可能让她去选择。所幸她也选对了一条道路,即便现在站到那小家伙面前,她也能够理直气壮地说,她成功做到了一个顾家人该做的事。

他看到一身军功的八旬老人顾文定被人追捧当年战场的功绩时,满脸怀念地说道,要不是当初有个不省心的弟弟成天说他上了战场三秒就挂,他心里憋着气,总想着打肿他的脸,他也不至于在战壕里一次又一次的活过来。

后世的一切都很美好。

脑中的996已经彻底消了音,间隔了许久,突然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哭嚎。

顾清越却没搭理它,而是重新看向祁无渊。

轮回几世,那人的意识已经极为虚弱,多年的孱弱外表就是因为这个。此刻他的意识已经近乎消散,如同普通人一样,定格在了原地。

顾清越抿了抿唇,发动了自己的力量,将那人的意识给修补完毕,又送回了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一直在十方城外,就是那重重叠叠的绵延山峦。

在送他进入他自己身体的那一刻,那人眼神微动,上前一步,搂住他,嘴唇也贴在了他的唇上。

顾清越体验到了在山洞那一刻的熟悉感。

第一次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直到那人的意识彻底从轮回脱离,回到自己身体。

轮回彻底关闭的时候,顾清越手中缓缓现出一张纸。

那是与当初三姐收到的那张情诗的纸一模一样的纸。

也是当初他掉在茶肆,被祁无渊捡到后,他为他念英文情诗的那张纸。

*

十方城。

顾清越迈过清晨的街道,停在青石街96号院门前,看着爬满篱笆的月季和蔷薇。

经受过雨水的冲刷,叶子上还残留着清晨的『露』珠。粉与红的花朵在那些绿『色』的枝条间显得愈发鲜艳。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那是有什么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那是我的挂件!”一个少年脸『色』焦急地追着什么东西进入院子,“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他的前面,一只黑『色』的小球正快速翻滚着,速度极快,后面那少年根本追不上。

忽然,那少年察觉到站在院门外的顾清越,抬眼看过来,四目相接间,少年眼中似乎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咔哒——”

青石街96号的大门被打开了。

两人齐齐转过眼去。

门内,一个穿着衬衫与西装背心的男人静静地站着,双眼越过满院的蔷薇与月季,朝顾清越看过去。

久远的记忆重新翻涌.出来。

顾清越想起了那张纸上写的内容。

那是一首诗,正是当初他给自己念的how do i love thee。

诗的下面是几行字。

前面几行交代了他的身份与轮回真.相。

最后几行的内容却让顾清越愣了愣。

“我曾与你说过俄狄浦斯的故事,也曾说过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这两个故事,前者让我感到痛苦,后者却给了我慰藉。我曾多次将自己与俄狄浦斯相对比,俄狄浦斯的故事最后,他以刺瞎双眼逃脱宿命的掌控,获取真正的自由,我却挣扎于此,不曾获得半分解脱。”

“我曾说过,爱情是自我意志的选择,是对宿命本身的反抗。那是遇见你之后生成的看法。彼时,我对抗以轮回,并不曾奢望过爱情的存在。”

“我不曾想过,会于无尽沉沦之中遇见你,也不曾想过,遇见你后,我会开始奢望爱情。这于我是救赎,你于我亦是救赎。请你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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