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少年胡马佩金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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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乌梵要把主事物件交给儿子,亦想对他说些话,怎奈不知如何说。看见谢昌玉的长子正要去练武场,顺手给了他,让他转交。这武主事的配备是青蓝色暗花镶边的衫子一件、六銙腰带一副、极好的皂色劲靴一对,软鞭一把,剑一柄,另有一小袋铜钱足够梁连城吃用一月。
谢盈到了练武场上,梁连城半轮已练完了,在水塘边裸*冲澡,一片宽背似老虎般。谢盈从他那食禄袋子里摸了两个钱,想他又已经有了教主赐的红鞘剑,就把份例的剑扣了,打算出去典当。只把其余的物什丢在他面前,说:“你爹给你谋官了,给我点随喜钱。”
梁连城没回话,用脏衣擦了脚,坐在水边慢慢把衣裳穿了,装好软鞭,起身提起自己那把红鞘剑。他装扮起来,和他父亲更像了,蛮武中倒还显得有一丝斯文。
他走过来,一肩猛撞到谢盈身上,把钱袋夺下,径直离了练武场,下半场也不练了。阿城乖僻,谢盈倒很想知道他得了第一笔钱会去哪里,偷偷叫上庞赛兰一起跟踪着。
新得这一身衣裳,梁连城一出门便有人向他行礼致意。他没理会,左转到坊间巷面上查看,好像狸猫打量自己新得的地盘。谢盈他们看到连城嘴唇微动,认得这是梁乌梵教他们记背地形的模样:此处有几户人家,巷宽几许,何处有死角,哪里可以埋伏藏身,梁连城正在一一复习。
离西市开市尚早,他检查了武宅附近十条街巷,蹲下来和几个乞丐说了几句话,把自己的食禄钱散了些给他们。
谢庞两人有些惊讶,没想过他是会救济乞丐的人,也没想过他做事这样认真。过了片刻才明白这是继承自梁阁主,那倒不奇怪。等西市上等着开市的人愈来愈多,他们渐渐不能紧跟,时不时就跟丢了他。
中午时分看见他在常去的铺里吃馄饨,之后就没有他的踪迹了。
他们两个跟丢了梁连城无聊,虽然莺奴好糊弄,遇着他们躲闲很少生气,但也不便回去被师父逮着,就靠在武宅外墙边嚼草闲话。看到那坐着一个瞎算命的,庞赛兰走过去往他脸上扇了扇手,蹲下来说:
“阿叟有生意了。算算我阿弟的运气。”往他碗里投了一枚钱。
铜钱在李算子的破碗里发出清脆的响,他仿佛一瞬间从梦里醒来,摸索着捏起那枚钱,颤声说:“一枚只够算个大概,三枚可以算得准些。”
庞赛兰不想为梁连城多花两个钱,便要他算个大概。
卜卦的流浪者口中念念有词,皱纹都挤起来。一枚铜钱连抛三次,捏在手里一摸,思索了一回,说道:“此人有贵人照拂,当行大运。”
阿赛气得吐了嘴里的草,嘁了一下。谢盈再投了三个钱,说:“先生替我也算算。”
李算子干枯的手指在碗里挖了好几下。他笑道:“公子想算什么?心里可有什么烦的事?”
谢盈蹲下来,食指轻轻地搔了一下人中,哼笑道:“你算算我的运道。”
他振了振手,在地上掷了三回,摸完以后似乎十分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感叹道:“小公子,你有官运!”
谢盈没点评,脸上的表情不知是高兴还是好笑。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拉着庞赛兰走远了。庞赛兰问阿盈那算子算法如何,谢盈心里还念着他那句当官儿的话,嘴上却嗤笑道:“瞎子骗饭吃的,假把式。”庞赛兰便要他一起去平康坊消磨时间。
“这时去平康坊,被房阁主看见了怎办?”
“他是阁主,你我的阿爷也是阁主。你看阿城已经上/位,我们比他还大两岁,不日亦将得职位,”阿赛做了个杀头的姿势,“武宅改朝换代在即!”
谢盈知道庞赛兰和他阿姊正要靠己身一统这武宅的江山,替父亲出一口气。当下也没嘲他,只说:“你阿姊替教主做了这么多,你倒先帮扶你阿姊才是。争口气,别学我的样,我妹子阿润还小,我就乐得先玩儿两年。”
庞赛兰道:“我倒要看看是阿城先做阁主,还是姊姊先做阁主。”
“且别说做阁主的事了,房阁主和你我的阿爷虽然都是阁主,可是明眼的都知道谁更厉害。房阁主功高,教主对他的女儿最呵护,现在虽然不让她练武,可是你看现在的蚀月教,有一身功夫又能干嘛呢?”庞家长女如此拼命,亦不得浓宠,房松黛何德何能?
“哎……别想这些,不会功夫的草包怎么比得过我阿姐。”
谢盈笑笑,指点他:“你总想着硬碰硬。难道没想过黛黛年长不容留,要嫁做人妇?你我一时做不成阁主,也可以学那上官武啊,娶了黛黛总是不亏。”
阿赛这才一拍脑袋,转过头忽啦一掌扇在谢盈的后背上,笑道:“你就坏在比我聪明了一分!”但这也是晚了谢家一步了,谢昌玉早几日就向房瑜提过亲。
这一头两个少年郎到平康坊寻春,房松黛却偷偷从武宅里乔装出来,给醴泉坊抄书的抄工送稿。
她一身的农妇装扮,不起眼,而一双二八年纪的俏丽眼睛却是什么也埋没不了的。十六岁,容貌半开,圆纽似的一个小鼻尖,淡淡的蚕眉白脸,一对花瓣似的嘴唇。一笑起来,就像茸茸的小猫一般。她长到这个年纪,众人都知道她和她父亲不肖似,只不过这是房瑜的独女,没人敢问罢了。
虽然容貌并不相似,可这对父女的风度却一脉相承,自带一股和缓温柔的风,让人一见便觉得亲近。
她一出门,就蹲在李算子面前,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铜钱塞到他手里,笑言:“先生这两日过得好?”
李算子乔装在此监视蚀月教,正是第三年。黛黛心善,盼他受蚀月教庇佑,每每送钱给他。武宅的门檐宽阔,但也不能遮风挡雨,唯有房松黛这个小女儿对着他一笑,就好像九月的暖阳一般宜人。她一来,他对此地的敌意总是会化解一点。
接过钱,李算子点头说:“蒙大姐的恩……我替你算一卦罢!大姐可有什么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