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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过招这就叫后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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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风冷冽, 吸入肺中像是吞刀子般难受。面前关山兀立,城外黄沙万里。

祁炎再次梦见了十六岁那年关山雪夜,年逾花甲的祖父披甲执锐, 朔风卷起他黑『色』的战袍猎猎,浓密须眉上苍白一片,挂着冰霜。

而他脚,是折断的兵刃和成堆战死的尸首。他眼前,是颓坯破败城墙和敌军滚滚狼烟。

他受朝廷之命诱敌深入,血战七个日夜, 却直到死, 也没有等到朝廷许诺的援兵。

祁炎记得祖父弥留之际样子,原本高大魁梧的老将军躺在榻上, 被褥上全是血,却几乎看不到身体起伏轮廓,血沫染红了他白胡子, 每呼吸一次都能听见淤血堵在他胸腔里“喀喀”声。

他用粗树皮般皲裂手,颤巍巍将穷奇墨玉交到了祁炎手中,告诉他:“老夫气尽, 将随先帝而去,回想此戎马,叛过忠过,已无憾矣!唯挂念孙儿祁炎, 『性』桀骜, 多慧近妖, 恐因老夫之死而事端……”

“……今将穷奇军信物予吾孙炎儿,若有一日不得已要动用此物,愿炎儿是用它去保护重要之人, 而非是去背主弃义之事……切记,切记!”

祁炎跪在榻,双手接过块沾血墨玉,将它紧紧地攥在掌心。

然而一刻,画面陡然翻转。

他见自己亲手将墨玉解下,挂在了一名女子柔嫩的脖颈上。

那女子穿着嫣红嫁衣,身上浅浅软香氤氲,一如昨夜烟火之,姿容绝『色』的小公主一袭火红石榴裙,轻轻握着他手吐气如兰。

还未看清梦中那女子脸,祁炎便觉察到有刻意放轻脚步声靠近。

骤然惊醒间,他已探手循着脚步的方向抓去,一刻,熟悉惨叫声响彻厢房。

“是我是我……嘶快放手,痛痛痛!!”宋元白的手被祁炎反扭在身后,痛得龇牙咧嘴,整个人呈麻花状扭曲。

祁炎定神松手,将他推开。

“天快亮了,我只是好心来叫醒你!”宋元白翻了个大白眼,扭了扭生痛手臂。

祁炎从小榻上起身,『揉』了『揉』眉心。

昨夜他心神不定,满脑子都是纪初桃水润微颤眼眸和温柔女儿香,原以为将心事藏得很好,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动摇,却被宋元白一语戳破。

祁炎自小就是个自制到近乎可怕人,他不允许自己有超出掌控之外发展,索『性』留在酒楼过夜,没有回公主府,借此平复躁动了一晚心神。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连素来只有黑暗血腥的梦里,也会出现那样熟悉温软女儿香。那块穷奇墨玉是祁家的命门,他绝不可能赠给任何一个女人。

“一步你打算如何,总不能一直呆在这儿罢?”宋元白打断了他思绪,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笑『吟』『吟』打趣祁炎,“要,咱们换条路走?昨儿夜里,你可是连梦里都喊着殿下名字呢!”

祁炎一顿,随即冷嗤:“我从不说梦话。”

见没有诈到他,宋元白颇为无趣地撇撇嘴。

不过,宋元白的话却像是投石入水,在祁炎的心中『荡』开些许暗流。梦里祖父的死和温软香交织,一冷一热,拉扯着他思绪。

祁炎握紧了手指。

片刻,再睁眼时,他已恢复了冷静。

“计划不变。”祁炎站起身,顺手取了搭在榻沿的外袍利落穿上,矫健的身躯在黎明晦暗光线总显得沉稳有余。

宋元白欲言又止,最后只长长叹道:“好罢。不过,我建议你与三公主关系可以稍微缓缓,尽量减少与她相处机会。”

祁炎穿衣的手一顿:“为何?”

一提到感情攻略,宋元白自是说不完怪招:“我问你,昨夜三公主有无对你含情脉脉,举止比往常亲昵些?”

祁炎沉思。

回忆起那双握住自己细嫩小手,以及她注视过来的那双通透眼眸,祁炎的手指无意识屈了屈,声音哑沉几分:“嗯。”

宋元白颔首:“可是个好兆头!证实你已在三公主芳心中留了一席之地。”

“那为何不乘胜追击?”祁炎轻轻皱眉,定神敛心,自觉在宋元白对面盘腿坐。

熹微曙光透入窗棂,照在案几上。两人就像是在传授绝世兵法师徒,严阵以待。

“兵法有云,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用在感情上亦是同理。若持续不断取悦三公主,她便会将你好当做是理所然,而不加以珍惜,样,你就已然落于被动局面,难以施展咱们最终计策。”

宋元白下意识『摸』着颌,侃侃而谈:“所以,你要在‘趁热打铁’之后,再冷落三公主一段时间,哪怕她抓耳挠腮地问你为何不理她……”

“她不会抓耳挠腮。”祁炎打断他。

纪初桃永远都是优雅灵动的,站在哪儿都是一幅美画,绝不会做出有辱斯文动作。

“……那只是个譬喻,不重要。总之你一定要稳住,待三公主失落之际,你再去寻她,给她一个小小的惊喜,让她心绪为你一个人起落。”

宋元白一锤定音,“就叫‘后发制人’,俘获芳心。”

“……”祁炎漠然看着宋元白,问道,“你用这种烂招骗了多姑娘?”

宋元白一噎,『揉』着鼻尖,眼神飘忽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意这些甚!若心软,只会一败涂地。”

不过经过宋元白这一番歪理打岔,祁炎梦醒后的那种沉郁情绪倒缓和了不。

他倒了杯茶饮尽,将茶盏反扣在桌面上,起身道:“走了。”

“对了,险些忘了正事!那边尚在等你回复,你决定好了?”宋元白问。

祁炎侧首,眉目张扬幽暗,道:“去告诉纪因,若想与我合,便将他埋在公主府眼线供出,为我所用。”

“……行,你还真敢开口。”宋元白苦笑。

想起昨夜情形,祁炎剑眉一皱:“还有一事,昨夜在画桥酒楼动了手,你去处理一。若有损耗,记我账上。”

他本来不在乎忠勇伯家如何兴风浪,但至少,不要因此事牵连到纪初桃。

“成。”宋元白手喇叭状拢在嘴边,朝着祁炎的背影道,“别忘了啊!后发制人!”

话为落音,门已被哐一声关上。

鸡鸣时分,长信宫烛台未尽,纪妧已起来梳洗,准备临朝听政。

近来她常感疲乏,晨起时总是精神不济。秋女史一边给她『揉』着太阳『穴』省神,一边汇报道:“忠勇伯卯时就来了,现今跪在门外,说要见您。”

纪妧闭目道:“他不去崇政殿候着,来本宫儿作甚?”

秋女史道:“说是他儿子昨夜被镇国侯世子街打了,想请您做主,讨个公道。”

“祁炎?”纪妧悠悠睁眼,“有意思。”

想到个主意,纪妧吩咐道:“你去告诉他,祁炎现今是谁人,就让他去找谁讨公道。”

秋女史按压『穴』位指尖一顿,垂首敛目,行礼道:“是。”

辰时,永宁长公主府。

“哈秋!哈秋!”纪初桃掩唇,连连打了两个喷嚏,娇弱的身子也连带着一颤一颤的。

“殿下昨夜在雪中玩得太久了,莫不是要风寒。”挽竹『摸』了『摸』纪初桃额头,似乎有点儿热,于是更焦急了,着急忙慌地唤来内侍,“小年!你快去请太医来,殿下好像起热了!”

纪初桃浑身无力,脑袋沉沉,确不舒服。她尚且惦记着昨夜那场大雪,呼着热气瓮声道:“院里雪多厚了?让他们留着别扫,本宫还要去赏雪的。”

“您就是因雪而冻坏了身子,可别再惦记着了!殿下快躺,别起来了。”挽竹拧了块冷『毛』巾敷在纪初桃额上,将她冻得一哆嗦。

虽说昨夜雪发生了许多事,但依旧是快乐大过沮丧,她并不后悔。

脑中仿佛又浮现出长灯映雪的盛况,她脸颊红红,悄悄拉高被子,缓缓吐出一口滚烫的热气。

正思绪混沌,忽闻门外内侍通传:“殿下,门外忠勇伯求见。”

纪初桃还未说话,挽竹气呼呼道:“殿下正生病呢,什事非得个时候见?”

内侍说了理由,挽竹道:“殿下不能见客,快回了他。”

“等等……”

听闻忠勇伯是为儿子被揍而来,纪初桃想起昨夜在楼上所见,祁炎穿着最飘逸的白衣,却落着最狠拳头……不由心里一咯噔,勉强撑起身子道,“让他去偏厅等候,本宫随后就来。”

“殿下!”挽竹着急。

“是很紧要事,本宫必须要处理。”说罢,她略一思索,喘息着对挽竹道,“你让拂铃悄悄出府去找一个人,再把霍谦唤来……”

说罢几番耳语,清了清沙哑嗓子:“快去,越快越好!”

挽竹拗不过她,让人取了驱寒丸给纪初桃服,去安排。

纪初桃一去偏厅,便见忠勇伯夫『妇』扑通一声跪,涕泗横流道:“殿下!殿下可要为老臣做主啊!”

“有什话,伯爷起来说。”纪初桃头晕无力,强撑着仪态在上座坐。

“昨夜犬子夜逛,被殿府上侍臣祁炎无故痛殴,致使伤势严重,至今尚未能下榻!”

忠勇伯故意咬重“侍臣”二字,轻蔑之意不言而喻,拱手道,“还请殿交出凶犯,替老臣讨回公道!”

纪初桃接过宫婢递来的温茶,润了润干涩的嗓子,没说话。

忠勇伯夫『妇』本就是冲着纪初桃心软人善而来,能趁机狠狠压死对头祁家一次,出出恶气……谁知纪初桃并没有传闻中那般没主见、好拿捏。

见她半晌没回应,忠勇伯夫『妇』一拱手,扬高声音重复道:“请殿交出凶犯!”

祁炎回到公主府,到的便是这一幕。

拂铃本奉纪初桃之命,在这里等着祁炎,不让他『露』面搅入『乱』局。但祁炎听说忠勇伯为了他那废物儿子来给纪初桃施压,长眉一皱,冷着脸便走了去。

“人是我打,忠勇伯有什话,不妨和我面对峙。”他身形挺拔,步伐沉稳,短短几句话便无端生出一股沉稳凛寒之气。

见到他殿,纪初桃和忠勇伯皆是一愣。

纪初桃暗自握紧了杯盏,思绪混『乱』地想:他怎么来了?不是让拂铃拦着他吗?若是说出什对他不利的话,自己护不住可如何是好?

忠勇伯一见祁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朝他一指道:“凶犯在此!快拿下,去我府上跪下赔罪!”

明明是他儿子先挑衅侮辱了祁炎,他却避重就轻,恶人先告状!就冲这品『性』,纪初桃便不想温和待他。

她轻轻皱了皱眉,语气严肃了些许:“里是本宫府邸,不是衙门,伯爷一口一个凶犯,是拿本宫悍匪头子?”

她声音虽轻软微哑,态度却不怯懦。

忠勇伯夫『妇』对视一眼,气焰低了去,老老实实躬身垂首,嗫嚅道:“……臣并无此意。”

纪初桃才松开眉头,了沉稳站在自己身边祁炎,不知为何有了底气。稍稍冷静,她轻声道:“昨夜本宫也在,有幸目睹了时情形。但本宫也不是以权欺压之人,既要公道,到底真相如何,也不能光凭你我一面之词。来人,传人证!”

霍谦将酒楼掌柜带了过来。

掌柜颤巍巍了忠勇伯,又了纪初桃身边冷漠英俊祁炎,记忆回到两刻钟。

“祁将军知道,忠勇伯和他向来不对付,一定会用此事大做文章。祁将军还知道,忠勇伯定会重金收买你,让你将口供改成他想要听的话,但你要明白……”

宋元白将佩剑往桌上一拍,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乜眼道:“你要明白,为了区区蝇头小利而构陷三公主人,赌上身家『性』命和皇族作对,笔意划不划算?”

还有公主府里那个拿弓箭的侍卫,更是不好惹!

回忆到底为止,掌柜暗自打了个哆嗦,噗通低下头跪,将昨夜情形一一复述清楚。

一番话听下来,忠勇伯由最开始胜券在握骤然变成震惊,继而脸『色』铁青,瞪着掌柜不语,一副哑巴吃黄连憋屈样儿。

忠勇伯本来早就花重金买通掌柜篡改口供,将责任尽数推到祁炎身上,可不知为何又临时反水……

他顺着掌柜唯喏的视线望去,定格在祁炎身上,随即咬紧牙关。

是他!一定是他又动了手脚。

可毕竟是蠢儿子失言在先,自己收买在后,怎么都不占理,忠勇伯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吞。

“真相就是如此,本宫会管好自己家臣,也请伯爷教好自己儿子。”纪初桃一语定音。

忠勇伯夫『妇』没有捞到任何好处,还被反将一军,挤出一个难看假笑,青着脸走了。

将人证也送走,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纪初桃鼻根燥热,呼出一口气,向身边祁炎。

其实她也发现了,从一开始,那掌柜一直在偷偷看祁炎的脸『色』,似是对他颇为忌惮。

再想起掌柜番流畅到一点波折也没有供词,纪初桃心里已有了底:大概还是祁炎悄悄『插』手,做好了收尾,才没有给心术不正之人以可乘之机……

祁炎这人,根本就是强大到不需要她的保护呢。

他留在公主府里,也一定是有自己想做事情罢?

“他伏低做小,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狼子野心,你可千万不要上。”

二姐话犹在耳畔,又想起昨夜烟花下,他那狡慧而富有侵略『性』的话语……昏昏沉沉,身体如紧绷弦撑到极致,眼一黑朝栽去。

落入一个结实硬朗怀抱。

……

纪初桃病了几日,在榻上躺着不能出门,正无聊,二姐纪姝来探病了。

“忠勇伯的事我听说了,倒没发现,你为了那小子可以做到这种地步。”纪初桃以前最怕种繁琐人情,次为了祁炎出头,倒颇叫人意外。

“说来,雪夜那晚,你是拿下他了?”纪姝坐在榻沿,笑着戏弄病中的妹妹。

提及此事,纪初桃脸一红,缩回被子里。

见她如此,纪姝一愣,眯着眼意味深长道:“你莫不是,又被他压制住了罢?”

被子里难堪地“唔”了一声,小脑袋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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