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拍戏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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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剧写的对话是很好理解人物性格的, 三段对话形象的描绘出了一个生活在富裕的家庭中但亲子关系紧张的女孩。
就是常言说的：有钱人家缺爱的孩子。
柳苇能理解这个人物形象，但她要怎么表演呢。
这是个难题。
她自己的亲子关系无法代入。她周围的所有关系都无法代入。
她跟唐希虽然亲密，但两人是朋友, 而且朋友中还夹杂着同事、老板这样复杂的成分。
唐希对她周到至极, 她感受于唐希的付出，只怕太麻烦她让她讨厌, 更别提这么不客气，而唐希也绝不会对她的要求置若罔闻。
她跟路露之间, 路露既像长辈，又像朋友，处处为她的利益着想, 从生活到工作都无微不至。她一边依赖他, 一边又担心自己太无能让他失望，最终导致他离开她。
同样，她也不敢对他态度过分。
而他也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再外一点的就是陆北旌、孔泽兰、梁天南和梁导了。
亲密程度不到, 更没有持宠而娇的底气了。
所以，在梁导喊“开始”后, 柳苇的第一次表演非常失败。
她把台词说完了，梁导笑着点评：“你们好像不太熟的样子啊。就老师那一段可以，跟你爹妈都不熟啊。”
大家都笑起来。
柳苇也笑, 苦笑：“我再来一次吧。”显然这一回太平淡了。
第二遍演完，梁导沉吟片刻, 评道：“这一次又太仇恨了, 演出来你跟你亲爹妈有大仇啊，还是不共戴天的那种。”那平静中透着杀气的表情和语气，换成家长里短的狗血剧本倒是挺合适。
两次都失败了，梁导喊休息, 而工作人员也都明白今天会是一场马拉松式的拍摄。
唐希熟门熟路的给家政阿姨说让她多准备一点咖啡和三明治，副导也开始联系没有来的工作人员，让他们预备着，下午六点可能需要换班，上晚班的比日常班每个小时多三十块钱哦。
就是晚班可能拍到凌晨或清晨。
正好是十一点，梁导让大家提前吃午饭，时间紧任务重，大家吃快一点，只给一小时的午饭时间。
梁导跟柳苇一起吃，今天就没有唐希、孔泽兰他们陪吃了。
梁导把人都赶走，给柳苇说戏。
梁导有时像周扒皮，有时又仿佛良师益友，温情脉脉中透着人世练达的洞澈。
梁导温声说：“是不是找不到感情的切入点？这不怪你。这个角色跟你的人生没有相似的地方，前面咱们拍片段的时候不需要你抒发感情，表现性格，就拍得挺容易的，现在开始给你上难度了，你就不知道怎么表现了。”
柳苇默默点头，渴望的看着梁导，想让他拿出什么武功秘籍出来，好助她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梁导：“你先给我说一说，你是怎么理解这个角色的？就目前台词给你的感觉。”
柳苇：“家庭生活幸福，比较有钱，父母忙于工作，她想让父母多关注她。”
梁导：“哪一部分你觉得最难。”
柳苇刚表演完，心得体会确实有，就是说出来感觉很羞耻。
她心理建设一番，声音低了几度，说：“求父母关注的部分，有点摸不着头脑。”
梁导点点头，懂了，说：“就是求别人多看看你，多理理你，觉得他们都不够对你好，是吧。”
柳苇点头。
梁导：“我给你布置一个作业：从这一刻起，你对任何人说话，都只说祈使句。”
柳苇：“祈使句？”
这还不算完。
梁导想了想：“现在让你慢慢习惯太晚了，这样，你现在就给路露打个电话，用祈使句跟他说话，打。”
柳苇：“……”
梁导就这样看着她，看得她不得不拿起手机，点开通讯录，选择路露。
梁导示意：“打。”
柳苇按开通话键。
电话几乎是秒接通，路露的声音在那边轻柔的响起，透着亲切：“苇苇，有什么事？”
柳苇：“……给我点一杯奶茶送过来。”
路露在那头一愣，跟着就笑：“又是你梁导折腾你了对吧？行，一会儿就点好给你送过去，无糖的对吧。”
柳苇没有挂，因为梁导不让她挂，而她也明白这个练习的意义了。
按她以前的习惯，接通跟路露的电话后先要问好，再问他忙不忙，再把她想说的事和缓又委婉的说出来。
她只好继续说，但除了点奶茶，就是点三明治，最后没话说了，憋出来一句“别加班”，把梁导给笑坏了，路露那边还是温柔的说：“等拍完电影我再给你报仇，现在先听梁导的吧。”
给路露打完，就是给陆北旌打。
梁导没说之前她就猜到了，拨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在思考要怎么说了。
但梁导这回没让她自由发挥。
梁导把台词推过来，说：“奶茶、咖啡、三明治都有了，别麻烦你陆哥了，照着这个台词说。”
让她对着陆北旌念台词不亚于在课堂上当堂起立发言，都是让她浑身冒冷汗的事。
有种被当面考校的感觉，而且她学习不够，底气不足，发言就更紧张了。
电话接通，柳苇听那边的陆北旌说：“路露给我发消息了，练吧。”
柳苇清了清喉咙，说：“老师，我爸喝多了脑溢血进icu了，我要去照顾他，今天必须请假！”
陆北旌没有剧本，只听对话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接。
他说：“真的吗？让你父母联系我，有医院的诊断证书才能请假。”
柳苇也开始现编词：“我爸都进icu了，我妈照顾我爸呢，医院诊断证书这个在我妈那里，等我回头再给你。老师你不会不信我吧。”
梁导听到这里就笑了，果然，有陆北旌带着，她开始入门了。
陆北旌：“那你拍一个icu的照片给我。”
柳苇接得很快：“医院不让带手机。”
陆北旌：“那就算旷课，没有证明，我怎么相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柳苇：“老师你太过分了，怎么能不相信学生？”
两人来回几次，梁导做手势，让她换下一段台词。
柳苇停了一下，无缝接下去：“爸，我被电信诈骗了，他们骗了我八十万，我没生活费了。”
陆北旌也无缝接台词：“那怎么办？找你妈要吧。”
柳苇继续发挥起来：“我妈不接我电话了。”
陆北旌开始明白人设了，接下去道：“那爸爸也没钱啊，要不你就饿着吧。”
柳苇大声：“爸！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啊！我上学呢，没钱连饭都吃不上啊。”
陆北旌：“这样，爸这边开会呢，你等我会开完再打给你行吗。”
柳苇：“爸，你不许挂电话。”
陆北旌模仿：“嘀。有事请留言。”
柳苇差点笑场。
接下来就是给妈妈打了。
柳苇还没说话，陆北旌戏瘾发作，先开口换角色了。
陆北旌：“你爸和你老师都给我打电话了，你怎么回事？不上学又跑哪儿去了？”
柳苇顺着他的话就往上接，刚才感情还在，现在立刻声音高八度：“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怪我？都是我的错吗？”
陆北旌：“你叫什么？你说谎骗老师骗你爸没错吗？”
柳苇开始喘粗气，因为这是电话表演，她要表演出感情递进的层次。
陆北旌不太喜欢这种匠气的演法，打断她：“别又装哭，我不会上当，你都多大了，一被教训就哭，你是三岁小孩吗？”
柳苇被影响，她现在感觉很顺。
她不再喘粗气，忘了自己刚才想加这个表演，她急促的打断他的话：“我才不是装的！你不能总污蔑我。”
陆北旌：“是我污蔑你吗？不是你说谎骗人吗？”
柳苇：“我没有说谎。”
陆北旌：“你从小就爱说谎，怎么大了还不改？你知不知道你说谎很可笑？”
柳苇：“我没有说谎！”
梁导掐在这个时刻喊了卡。
梁导从她手里拿过电话对陆北旌说：“先挂了。”
然后喊工作人员：“开始了！”
他转头对柳苇说：“保持住这个情绪，保持十五分钟。”
工作人员赶紧布置现场。
柳苇漱了个口，让化妆师补了妆，握着手机坐床沿上。
片场一片安静。
梁导做手势：开始。
柳苇在开始后没有说词，而是拿着手机刷。
从手势看，她就是在浏览网页或是翻app。
大概十分钟后，她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又去撸猫、撸狗。
然后一鼓作气拨打电话，屏息等接通。
停了四五秒，她眼睛一亮，这是接通了。
她说台词：“老师，我爸喝多了脑溢血进icu了。”这段话她越说声音越轻，眼珠四处乱转。
梁导没有在外面接台词。
柳苇没听到接词也继续演下去。
柳苇：“老师，我想请假，我要去照顾我爸。”
柳苇：“老师，是真的，我可以拍icu的照片给你看的！我爸真在icu。”
然后她沉默了很久，没有再说话，表情越来越僵硬，仿佛电话那边的人说的话让她越来越生气。
最后，她把电话放下来，盯着电话看了一会儿，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表情平静又认真，一看就跟刚开始表情轻松的乱划不同。
让人会想，她这是准备再打给谁呢，还要打给老师吗？还是别的人？
梁导适时的喊：“卡。”
然后盯了一眼监视器，看收得很好，转回来对柳苇说：“保持住，继续下一场。”
简短的补妆、检查机位后，下一场开始。
柳苇这回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着，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架着下巴。
她又是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没像上一场一样先玩手机，而是盯着看，看了一分钟才拨打这个电话。
接通，她的下巴放在枕头上，轻声说：“爸爸，我被电信诈骗了，八十万，我没生活费了。”
她这回声音软绵绵的。
梁导还是没有接词，他觉得让她自己演更好。
柳苇脑海里好像有一个陆北旌。
她继续往下说：“我不敢告诉妈，妈会骂死我的。”
她的表情没有夸张的作态，比起给老师的电话，这一通就显得平常得多。
——甚至不像说谎。
这跟她前面两次表演完全不同了。
柳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少。
她对着电话平静的说：“对，我没注意到。是网购退款。我买了一盒海淘的包包，他说被海关扣了，要退款给我。他说不经过淘宝，加微信才肯退，对。我就输了一个验证码。不是，我先输了银行账号，他不是要退款给我吗？我就在网站提示中输了我自己的银行账号啊，然后就有一个验证码嘛，我就跟着输进去了。对，然后钱就划走了。我也没想到啊。”
“就零花钱嘛。大额的我都买银行理财了，这八十万不到一百，我就留下当零花了。”她轻声说，“爸，你先给我打点吧，等过一阵，我再找妈要点。”
“三五千就行，我上个月刚找我妈要过钱，下个月再找她要就行了。”
“够啊，三五千不出学校的话，只在学校里吃喝够了。可以的，我都行啊，你微信转给我吧。”
“好的爸爸，谢谢爸爸。”
她把结果改了。
剧本里，女主爸爸识破了谎言，没有给钱。而她现在演的是她成功从爸爸那里要到了钱。
梁平没有喊停。
工作人员也都很淡定。
自家主演喜欢改戏有什么稀奇的。
柳苇把电话从耳朵上拿下来，看着手机，表情从平静到紧张，最后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看的人都知道。
——钱到账了。
梁导轻轻拍手：“卡，休息五分钟，下一场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