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潮汐之上
歪歪读读 www.yydudu.com,最快更新真相的救赎!
说是小巷,其实只是整排门市房正中央的一个豁口。
李方文走进这个狭小的豁口,却发现还有一条更窄的小巷横插在门市铺面后方,直接分隔开后面的居民住宅与前面商用区域,而两端则跟渔市广场的西南西北角相连。
一长一短两条逼仄幽暗的小巷在门市后方的中心交叉,形成一个南北达四十余米,东西仅不到十米的狭长十字。而在离十字中心向北不到五米的石板路面上,一个人形轮廓的黑影一动不动地横躺着。
李方文几步走近,才借着手机屏幕昏暗的光线,看出这人身材高大,肢体伸展,呈大字型仰卧。脖颈处的伤口从左耳下方一直延长到锁骨,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看见这条行过动脉的致命伤,他不必验证,便已能判断此人早无生命迹象。
手机微弱的光线慢慢移上死者的脸庞,李方文不禁心中暗暗吃惊。一是因为,死者的表情实在可怕,怒目圆睁,浑浊的眼珠满含怨怒;嘴角呲裂,满口鲜血,似是呐喊更似悲嚎。想必他在生命最后几秒钟里经历了许多旁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二是因为,眼前的这具尸体,在不到一个钟头之前还是那个阴晴不定,在大排档拂袖而去的高大男子。他的花色衬衫此时已经被鲜血浸透,殷红的血液将青黄相间的花色染成酱色,湿濡粘稠,一直流淌到他身下,模糊一片。
血迹在石板地上沿着缝隙汇聚成小溪,一直蔓延进路边一块锈迹斑斑的长条形水沟盖中。李方文凑近,透过水沟盖条条镂空的缝隙,隐约看到血迹点点滴落在深处裸露出的礁石上。
李方文恍然大悟,原来整个渔市广场本就是直接架立在海岸边礁石上的巨大栈桥。贯通南北的水沟看似将整个区域的生活废水回收排放,实则却是直接倾入大海。涨潮时的海水可以毫不费力地冲刷掉人类的污秽与暴行。
但此时,潮水还未涨起,水沟潮湿的咸腥与肆意排泄的尿骚混合成让人窒息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李方文只觉得阵阵作呕,一刻都不愿意多逗留,站起身来时,一脚踢到一件金属器件。
他瞬间放轻脚步,低下头看向石板地。
在水沟盖不远的地上,赫然躺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小弯刀。李方文心中一凛,不敢大意。仔细观察时,却又不免好奇。这把刀只有巴掌大小,沿着锋利的刀刃弯向内,刀尖却是极尖锐,透着阴冷的寒光。
这样一把小弯刀,却有一支又长又粗的刀柄。除了刀刃和刀尖寒气逼人,刀身和刀柄却是脏污不堪,布满锈迹。刀柄上缠的布条似是已经年累月没有更换过,已经看不清本色,在深红色血迹的反衬下,显得异常的诡异可怖。
此时,泰林的电话打来:“方文,派出所的警员已经赶来,目前封锁了渔市广场的各个出口,马上会有人与你交接。”
李方文听到这话,心中顿时松了一拍,晚间豪饮的酒意突然间泛滥于胸口,只想找处清静无人的地方狂吐一番。
——————————
“交接”的意思无非就是双方的移交与接收。可在李方文这里,交接的双方都是他。
在被前栈港派出所的警员进行现场盘查的过程中,李方文接到了一通来自王良的电话。电话内容清楚直接:前栈区发生了重大命案,管辖区警力不够,向刑侦大队请求支援。被抽调的刑警必须马上赶赴现场。
“法医老陈已经在路上了。我接上你,咱们一起去。”王良语气放缓,虽说两人师徒相称,但大半夜叫人起来出现场的话说出来也无法不带着歉意。
“师父,我就在现场。”李方文一字一顿,满是无奈。
美食泡汤了,美酒泡汤了,休假泡汤了。
此时却见泰林安静地站在一旁,脸色憔悴,双眼迷离无神,衬衫扣子拉开两粒,头发也被海风吹得竖起来,往日斯文干净的形象荡然无存。因为醉意与困倦的双重折磨,两只手在眼眉之间不停地揉搓着。整个人显得颇为狼狈。
即使如此,在做笔录的过程中,泰林依旧有条不紊,利用其敏锐的洞察力将当晚渔市广场上的各摊老板及顾客方位和动向还原。对于重要事件的时间顺序和节点也尽量做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犹如一台设计精密的实况录影机。
而安然那边就没有这么顺利了。同样的问题,出自同样的警员口中,却能在她这里得到另一种风格完全不同的答案。
警员:“请问你们是什么时间来到渔市广场的?”
泰林:“6点25分左右,广场上的路灯是6点30分准时亮起的。那时我们刚落座还在点菜。”
安然:“太阳刚下山,不,你们这叫刚下海?不,不是下海哈。。别误会。哈哈。”
警员:“。。。”
警员:“请问死者曾经坐在你们隔壁,是何时离开大排档的?”
泰林:“大概7点45分左右,为了听新闻联播之后的海洋气象预报,老板娘把电视的声音调得很大,他们一桌是在听完气象预报之后才离开的。走进巷弄的时间不会超过8点。”
安然:“我去别的摊位买了鱿鱼,回来光顾着照顾他了,也没有怎么注意。”
警员:“请问死者一桌在吃饭时,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泰林:“他们一桌比我们早到,我们落座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吃酱油虾子了。全程都是那位叫小芳的姑娘在张罗,剥虾子,倒酒,收拾碗盘和垃圾这些。但是这三人似乎闹了别扭,都不怎么说话,那位高大的男士好像是哥哥,也是小芳姑娘的男朋友,脸色铁青,似乎很生气,不停地喝酒。那位瘦削的年轻人似乎很谨慎,全程默默吃东西,连头都不敢抬。”
安然:“没注意,如果不是那个粉衣服的姑娘拿来酸奶,我根本没注意还有这么一桌人坐我后面。那男的叫她什么来着,小,小云!”
李方文的眼皮开始打架,凌晨的海风吹过来,令他禁不住打了个麻辣海鲜味道的大喷嚏。
脚下的海面渐渐上涨,升起,用此起彼伏的层层波浪将礁石上斑驳的血迹慢慢吞噬殆尽,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