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一起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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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
时氏集团大厦往东，有一个鼓楼，据说是从明朝的时候起就在那里站着，每日里孜孜不倦地敲钟。
只是白天车水马龙，喧喧闹闹，将钟声遮掩过去，眼下天野四合，触目所及之处，都是大片大片浓的化不开的黑雾。
时暖坐在大厦最顶层的办公室里，睥睨着巨大落地窗外的万家灯火，身体里却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钟声源源不断传入她的耳中，在耳膜中炸裂，在大脑里旋转。她用力舔了下嘴角，干涸的下唇裂开了几道细小的口子，每舔一下都会感到一种细微的痛感传入脑子里。
在对着眼前的文件枯坐三个小时之后，时暖终于积蓄了那么一点点力量，她从兜里掏出手机，用仅存的一点儿力量拨出电话。
“嘟——嘟——”
机械的声音传来，时暖的一颗心跳的飞快。
此刻，她害怕对方不接电话，又害怕对方会接电话。
“姐？”
电话那端，时嘉年的声音传来，语气微微上扬，对于即将到来的一切，仿佛一无所知。
“你现在在哪里？”
时暖清了清嗓子，她这才发觉，坐的时间太久，连声音都带了沙哑感。
“我……我在外面。”
时嘉年的声音有些不太自然。
“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来找你。”
时暖的第二句话出口的时候，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咳咳，姐，有什么事儿不能在电话里说？”
时嘉年清了清嗓子，尴尬地开口问道。
“半个小时之后，在方洲公园见。”
时暖说完这句话后径直挂断了电话，手却抖的厉害，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桌子上的文件慢慢收拢起来，小心翼翼装进tote包里。
……
宾利的车窗大开着，沿路的风源源不断地拂过时暖的秀发，她倔强地抿着嘴，想起那份文件的一字一句，原以为已经麻木的心，像是被刀子狠狠插中，又痛了几分。
方洲公园早已闭园，门前冷落稀疏的路灯还在挣扎着，时暖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凝视着这早已不复当初盛况的公园，想起小时候自己牵着时嘉年的手，在这小小的公园里步履蹒跚。
“姐——”
时暖的思绪被人打断，她回过头，开着桔红色跑车的时嘉年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新买的车？”
时暖歪了歪脑袋，目光落在跑车上，金色的车标闪闪发光，她第一次发觉，一贯以乖巧形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弟弟，脸上已经渐渐出现了男人桀骜的神色。
“朋友的，借我开两天。”
时嘉年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缓步走到时暖面前。
“你这个朋友，不会刚好就叫司徒商吧？”
时暖咧开嘴嗤笑一声，语调飘渺，须臾之间，时嘉年的后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姐，你说……说什么呢？”
时嘉年尴尬地笑了笑，嘴角不自然地上扬，试图否认的他在与时暖目光碰撞的那一刹那，瞬间明白过来。
“你都知道了？”
这一次，他不再伪装，声音低沉，却比之前多了几分认真。
“如果不是穆诏给我这份文件，我还不知道，我的好弟弟，居然背着我做了这么多。”
时暖边说边从包里掏出那份文件，文件上的每一个字她都可以倒背如流。
时嘉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将文件夹打开，只翻了一眼，脸就变了颜色。
上面，是他这段时间的银行流水和电话通讯记录。
“你早就开始怀疑我了？或许，从我进公司的第一天起，你就开始调查我了吧？”
时嘉年挑了挑眉，一只眼斜吊着看向时暖，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不，我一直都将你视为我最值得信赖的，即便是穆诏把这份文件交给我以后，我都不敢相信，这些会是你的所做所为。”
时暖深吸了一口气，将这段话说出来的瞬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真的从没想过，我们会有这么一天？”
时嘉年的语气有些古怪，低头注视着时暖的眼睛足足半分钟有余，时暖看着昔日里最熟悉的瞳孔流露出自己并不熟悉的目光，原本还在竭力挣扎的内心，突然就没那么激动了。
木已成舟。
“你这话什么意思？”
时暖从对方的语气中，突然灵光一闪，好像联想到了些什么，只是她并不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我会有今天，不是该感谢你亲爱的妈妈所赐吗？”
时嘉年的声音冰冷，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时暖说话，深秋的夜晚，一股寒风吹来，时暖猝不及防打了个冷颤。
“你都知道了？”
时暖轻轻开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医院的晚上，听到黎清气急之下将真相扯开暴露在自己眼前的时刻。
如果可以，她宁愿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
“是啊，如果那天不是我睡不着觉，出来散心，又怎么能这么巧，偷听到你们母女的私房话呢？”
时嘉年冷笑着开口。
那一夜，世界轰然倒塌的，不仅仅是时暖一个人。
“你还记得这里吗？”
时暖回头，指向“方洲公园”门口的字样，这是他们小时候最常来的地方。
“记得，又怎样？”
时嘉年拧了拧眉，露出令时暖陌生的表情，他轻蔑的语气，吊儿郎当的笑意，都让时暖觉得无所适从。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坚持说下去。
“小时候，你最喜欢牵着我的手，你说，‘姐姐的手最软最舒服’，你说你要守着姐姐一辈子。可现在，怎么一切都不变了呢？”
面对时暖的伤感发问，时嘉年却发出一声冷冷的嗤笑。
“时暖，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老痴人说梦呢？小时候的话，算数吗？”
“当然算！说好了是一辈子，就得是一辈子！”
时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个分贝，锐利起来的音调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从小，你就是家里最受宠的人。爷爷喜欢你，爸爸也喜欢你，甚至把公司都交到你手上！可我呢？我一直都那么崇拜爸爸，可他却始终对我视而不见。就连过生日，我的愿望都是爸爸能抱抱我。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羡慕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他的青睐，而我，拼尽全力，在他眼里都是一个不中用的废物！”
时嘉年的情绪也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即便这样，你也不该跟外人勾结，恶意做空公司！你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爸爸这么多年的心血，很可能就毁于一旦！”
“就算毁于一旦又怎样？这间公司本该是我的！如果不是你……不，如果不是黎清这个女人的话，我又怎么可能从小就体弱多病，时端又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对我不闻不问？即便住在一个屋檐下，他还是对我视若无睹。
因为我妈照顾我耗去了多半时间，他就公然在外面包养别的女人，那些人把艳照发到我妈手机上，可她呢？还是要忍气吞声，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时嘉年愤怒的嘶吼起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荡漾开来，荡出一圈又一圈的声波。
时暖的心也跟着痛起来。
“这一切本该都是我的，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已，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时嘉年的诘问在时暖耳边响起，双目圆瞪，时暖正准备反驳，突然看到对方捂着心口，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样。
“糟了！”
时嘉年的先天性心脏病突发，时暖慌忙从他身上摸出速效救心丸，喂他吃下去，然而三颗药丸下肚，时嘉年的症状却没有丝毫减轻的意思，事不宜迟，时暖只好扶着他坐到副驾驶，然后熟练的打火、踩油门，开着黑色的宾利一路往医院疾驰而去。
开到医院门口的时候，黎清已经带着急救科和外科的大夫守在门外，一等时暖的车开过来，就立马熟练地将时嘉年搬到推车上，然后快速送到手术室。
时嘉年的紧急联系人上填的是许薇的名字，半个小时后，许薇接到医院的电话，匆匆赶到医院。
两路人马在手术室门外汇聚，彼此之间的低气压清晰可见。
“嘉年说你找他有事，怎么会突然晕倒送到医院？时暖，你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许薇的语气咄咄逼人，时暖抿了下嘴角，有些生气，又有些心疼。
说到底，她心里始终把时嘉年当作弟弟，即便是他做了这么严重的错事，她也想跟他好好谈谈，给彼此留一份颜面。
“许姨，这事儿我们以后再说吧。”
时暖下意识地想要息事宁人，只是她的这一举动，换来的是许薇更加的不认同。
“你什么意思？现在做了时氏集团总裁了不起了是吧？嘉年的心脏早就吃不消了，移植手术现在还没排上号，心脏起搏器也是在强撑着，这些情况你比谁都清楚，为什么还要让他发生这种事？！”
许薇越说越愤怒，一旁的黎清早就看不过去，见她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忍不住插嘴道：“许薇，你懂什么叫见好就收吗？你做的下作事情那么多，当然都要报应到你儿子身上。”
“你——你说什么？”
许薇气的后槽牙“咯咯”直响，浑身直哆嗦。
“妈，您这话有点过分了。”
时暖尴尬地打圆场，现在时嘉年的情况还不明朗，更何况，时嘉年的身体会变成这样，也和黎清脱不了干系。
“我过分？呵，你以为当初你爸为什么会抛弃我们跟这个女人结婚？还不是因为她趁着时端喝多了酒体力不支的时候故意勾引他，之后又楚楚可怜说自己怀了孕，又丢过来一张验孕报告。
那会儿时端心心念念想要个儿子，说自己三代单传，不能在自己这里断了后，所以就跟我分手，跟这个女人扯证结婚。”
这些事，黎清还是第一次提起，时暖一时愣住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黎清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是啊，有本事你也生个男孩儿。可你不是没本事吗？”
许薇嘴角的笑容疏离，时暖看着她的笑，心口感到一阵寒意。
“还记得你坐胎时给你配的补药吗？要我说，时端也真够不要脸，知道你怀孕反应大天天孕吐，就来求我给你开个补方。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呢？于是我给你抓了副药，有效缓解了你的孕吐。只不过副作用嘛，也有点大。”
黎清说起这个，还有些沾沾自喜，时暖的脑袋却“嗡”地一下炸开。
许薇嘴角的笑僵住了，她看了看时暖，又看了看还亮着灯的手术室，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样。
“只是我没想到，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在你的补药里动手脚，你又在暖暖的补汤里动手脚我害你的孩子体弱多病，你就直接害得暖暖失去她的孩子。”
黎清说到这里，蓦然哽咽了。
时暖站在一旁没说话，可眼泪却止不住往下落。
“好，好你一个黎清……”
许薇边说边扶住墙，如果不是有外力支撑，她怕是早就瘫软在地上。
“我欠时嘉年的，我会想办法弥补。可是你，你欠我的，欠暖暖的，又拿什么来补？”
黎清长叹了口气，这么些年，她一直把这件事憋在心口，终于有机会说出来的时候，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许薇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泪已经流到嘴角，却想不起擦掉，时暖看得心疼，递过去一张纸巾，却被对方狠狠甩开。
“黎清，你以为我抢了你的位置，耿耿于怀这些年，可我又能比你好受多少？老爷子看重你，把时暖当宝贝，对我视若无物，时端又忙于工作不着家。为了讨好老爷子，也为了我能在时家站稳脚跟，我拼命对时暖好，希望老爷子能对我另眼相看。
可我努力这么久换来的又是什么？是时端出于愧疚，把公司一半的股份都给你，是我这么多年手头没落下一分股份，是连我的孩子都受到冷落！”
许薇愤怒地控诉着，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怨愤在这一晚尽数释放，时暖站在一旁呆呆听着，那些上一辈积攒下的爱恨，仿佛离她很远，却偏偏又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