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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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羊廓宣明了纪律，又安抚好了大家的情绪。这时派去问情况的士兵就回来报告说前面着火的宫殿是高阁的一个藏书楼，由于羊廓突然攻破了城池，宫殿里的太监惊慌失措之下打翻了油灯，这才引起了火灾。

在藏书楼燃起来之后，高阁是暴跳如雷，也不管羊廓会不会要他的命，就只顾命人去救火，好在他当皇帝这么些年还有一批忠心又不怕死的太监宫女愿意听他的命令，所以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这一消息让羊廓很是吃惊，他没想到的是高阁在这样的生死关头居然还在考虑自己的藏书，难道他已经傻了？

羊廓转过头和吴勃对视了一眼，他们面面相觑，都没搞明白高阁的想法。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士兵跑过来报告说：“高阁就在藏书楼里，但是他知道羊廓攻进皇宫之后却没有慌张，反而是传出话来要到承天殿接见羊廓。”

羊廓听了沉默不语。

一旁的吴勃就沉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摆皇帝的谱，要不派人直接冲进去，将他捉出来！”

羊廓沉思了一会儿，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可，咱们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就差这一步了。高阁岁数大了经不起折腾，要是冲进去把他吓死了，或者把他逼自尽了，那咱们可就傻眼了。”

吴勃不置可否，并没有出言反驳。

羊廓对着刚刚传消息的士兵道：“你去告知陛下，就说罪臣羊廓在奉天殿外等待陛下召见！”

听到这话士兵很是惊疑，但他还是随即就抱拳道：“属下遵命！”

这时羊廓又提醒道：“一定要注意礼仪，不可造次！”

“属下明白！”那士兵立刻答道。

羊廓一边派人在藏书的那个宫殿附近看着，一边就带着吴勃等人来到了承天殿外。羊廓的耐心也是极好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模样。

一直等了半个时辰之后，才有太监从承天殿里战战兢兢地走出来，然后对着羊廓说道：“陛下召见大帅！”

说着就要领着羊廓进门，不料羊廓却突然跪了下去，然后大声说道：“罪臣羊廓拜见陛下！”

他的声音很大，中气十足，附近的宦官和将士都听见了，见到羊廓跪了下去，所有人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这时殿里面才传来一个声音：“平身，进来吧！”那声音不大，又很阴柔，应该是宦官的声音。这也不奇怪，高阁岁数大了，估计也没有精力扯着嗓子喊了。

羊廓就领着吴勃和几个亲兵在太监的引导下进了大殿。

此时厮杀早就结束了，四周又回归到了静谧的状态。这承天殿看起来典雅古朴，但是由于大多数宫女太监早就跑了，又没有其他的朝臣，加上今日的天气很是阴沉，所以宽阔的大殿显得很是凄凉。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轰隆隆的声音似乎是洪水袭来了一般，在这封闭的大殿中，那声音回旋了一阵儿才消散。

不过羊廓并不惊慌，这应该是伯闵的队伍搜索完皇城才找到这里来了，这个时候除了羊廓自己的手下，别人的骑兵是进不了皇宫的。

果不其然，那马蹄声停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响起。伯闵应该是知道羊廓已经进来了，所以在外面等候。

不过羊廓却是有些紧张的，此时大殿的很多窗户都半拉着窗帘，光线透过那薄薄的窗帘照在大殿之内，给古朴的大殿点缀了淡雅的黄色。

好在光线并不刺眼。

这时候羊廓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见过高阁的。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羊廓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而高阁六十多岁却是雄姿英发，有气吞山河的气魄。

那个时候谁都不敢怀疑高阁的能力，齐国官员廉洁，百姓归心。羊廓随着自己的父亲一起朝拜高阁，仅仅是低着头偷偷地瞥了一眼高阁的模样，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刻羊廓已经说不清当时高阁的样貌了，但是那种让他心里不断颤抖的感觉依然还在。羊廓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似乎是一种情绪想要喷涌而出，但是却无处宣泄，羊廓感觉自己的精神越来越紧张，他甚至连出气都有些困难了。羊廓一贯是言语犀利，反应极快的，但是此刻他只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此时高阁正穿着龙袍端坐在皇坐上，他的双目微闭，就和往日上朝一样神色自然，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羊廓还是他的臣子。

羊廓此时有些失神，到了大殿的中央只是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原本和部下说好的要注意礼仪的事，他好像也忘了。

见羊廓没有跪下问安，他身后的吴勃等人自然也是不能擅作主张的，因此也只是肃立在那里，并没有吭声。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你来了？”

这声音不大，但是充满了沧桑之感，这是皇位上的高阁发出的声音。可是却似乎立刻就把羊廓给惊醒了，羊廓也被自己的失态吓了一跳。

他当即反应过来，立刻就跪下道：“罪臣羊廓叩见陛下！”他一跪下，后面的吴勃等人也就立刻跟着跪了下去。

羊廓一边叩拜，一边抬眼看向上面的御座，发现上面坐的人虽然穿着庄严华贵的龙袍，但是已经是白发苍苍，脸上的皮肉全是褶皱，并且布满了灰褐色的斑点... ...

二十年前的高阁高高在上，让羊廓只能仰望，只能偷看，甚至连偷看都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不过此时高阁却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翁，羊廓看了一会儿，顿时就有了勇气，虽然没有起身，但是也敢直视高阁了。

但是高阁似乎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只听见他缓缓地问道：“你起兵的时候有多少人？”

羊廓当即回答道：“十万！”

“那现在呢？”高阁又问道。

羊廓一听突然就站了起来，然后很是豪气地说道：“齐国上下都是我的兵马！”

高阁轻轻一笑，然后睁开了双眼，盯着羊廓看了一会儿，然后长叹了一口气：“由朕得之，由朕失之，夫复何求！”

然后他嘴角一扬，看着站在那里虎视眈眈的羊廓又轻声说道：“朕虽失了天下，可是这天下终究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