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聊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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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两人停在人潮中都没有再进一步。
听得苏却真平淡又清甜的嗓音，顾从宜觉得心尖好像有羽毛划过。
“这就是喜欢吗？”
“对啊。”
顾静抒答得理所当然。
饶是苏却真都多看了她一眼，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无意识中说漏了什么。
下意识想找补。
但触及对方那一双泠泠清瞳，她又猛不吭声将那些圆场的话给咽回去了。
看着小雀儿那样，根本不忍心骗她。
苏却真看了她一会儿，在她发毛之前终于开口，“有情况？”
齐清言捏着糖人的指尖下意识踡了踡。
顾从宜叹了口气，不用看也知道他这会儿定然紧张。
顾静抒目光放在头顶随风而动的灯笼上，落下的阴影随之晃荡，搅得那束昏红的光明明灭灭，仿佛心意也跟着模糊了起来。
但她同时也肯定地说：“嗯。”
苏却真张了张口，默默闭上。
得到答案后她反而不知道说什么。
突然想起那天她翻上御史府家院墙时看到的景象，满院的朱顶红乌压压一片，热烈而奔放的开满这个原本肃静严谨的官邸。
像极了某个大胆的少女。
或许是在那一刻起苏却真就知道对于齐清言而言，他一贯含笑的面具下一定压了许多事，以至于连表露心意都是以这种含蓄又正大光明的方式。
她不知道顾静抒有没有发现，可当下看着难得扭捏初尝滋味的少女，苏却真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复杂。
路人传来一阵惊呼，她俩纷纷看去，是不远处杂耍表演反应热烈，她们的目光却落在一旁相拥热吻的那对人影身上。
以为两人话题终于结束，顾从宜动了动，刚准备踏步走过去。
“小雀儿，想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二哥吗？”
“…………？”
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他定在原地。
有那么一刹那顾从宜想告诉自己其实答案什么的有时候没那么重要。
但。
听一听也没什么吧？
是好的，大家欢天喜地。
不太好就扭转成好的然后欢天喜地。
苏却真也嗯一声。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太多了，我分不太得清这究竟是不是男女之间的。”
她想说，分不太清最开始选择拉住顾从宜的衣角是为了报复姐姐，还是为了成全自己。
比起身份，这才是她和顾从宜之间最大的秘密。
他们之间，注定爱恨都不纯粹。
顾静抒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言道：“那我问你，如果给你一个随心所欲的机会你最想对二哥做什么？或者希望二哥对你做什么？”
众人：？
这跟问题搭噶吗？
身后之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苏却真也迷茫地抬起小脸。
顾静抒一面坦然，挑了挑眉示意她快回答。
如此，苏却真也就真的顺着思索。
可惜她太敏锐，早就发现了墙后隐藏的那两人。
“嗯……我想……”
她不紧不慢的开口，吊足了好几个人的胃口。
面上无辜又纯洁，根本看不出其下酝酿的坏心，在顾静抒的注视下，说着骇人听闻的话语。
“我想让他抱抱我。”
顾静抒一听，点点头，还成。
然而还没完，画风从这一刻起就注定要跑偏。
“最好顺便摸摸我。”
！？
“什么——？”
顾静抒心里咯噔一声，又见她指着不远处再次接起吻的那对情侣。
突然福至心灵，却已来不及捂住她开合的唇。
她说：“我也想尝尝他嘴唇是什么味道。”
看上去认真得不得了。
“停停停。”
顾静抒忙不迭叫停，谁知道她单纯面容下包藏祸心，“小小年纪谁教你这些的？你可真行，从此以后我管你叫姐。”
苏却真眨眨眼，看起来真不介意自己多个妹妹。
顾静抒：“……”
要老命了，她赶紧转移话题，“买糖人的那两人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多久了？”
提着的灯笼荡了荡，在第二个来回之前地上终于多了两道影子。
顾静抒抬头看过去，没好气道：“慢死了，我还以为你们俩亲自做去了呢。”
却在人走出阴影后愣住。
“欸，发生什么了吗？你俩脸色怎么一个红一个白的……”
齐清言和顾从宜对看一眼，都默不作声，只将依照对方画的糖人递到她们各自手中。
指尖相触，顾从宜倏地抬眼，苏却真正甜滋滋地冲他狡黠一笑，只这一下他就知道自己方才露馅了。
她是故意的。
他佯装生气地弹了她个脑瓜蹦儿。
不疼，苏却真乖乖受着。
齐清言那边想装无所谓，可真的被打击到了一切都有迹可循。
看顾静抒挠了挠脸颊一派迷茫不解的模样，苏却真想，也许她才是真正的木头。
那个惹她情窦初开的人必定不会是此刻站在面前，官场上雷厉风行又面面俱到此刻却因一个短暂又娇羞的“嗯”字而脸都吓白了的某人。
顾静抒猜不到齐清言的笑意为何忽地勉强起来。
甚至不会知晓有个人的心被猛然攥紧又松开后受反噬，咔得一声从里裂开，碎成一片片缕缕，再找不回来。
今夜啊，有人欢喜有人愁。
——
情人桥上可以看弱水城绽放的烟火，噼里啪啦响个没完。
顾静抒拉着他们去看烟花，叽叽喳喳比谁兴奋，火药炸开都压不住她的声音。
桥底下河流过，岸两边是红楼。可以吃酒坐席，也可以看中间舞台上演出的舞女，到处都热热闹闹，锣鼓喧天。
苏却真就是在这喝醉的。
因着节气，个个脸上都是喜色，连带着向来不苟言笑的酒庄老板都看上去和善不少。
有一流浪汉怕打扰他们蹑手蹑脚的路过，被他叫住。
“欸，你上哪儿去？怎的今日不来问有没有剩下的饭菜了？”
那人笑了笑，“大好的日子，还是不了。”怕招人晦气。
酒庄老板听懂了潜台词，直接上前抓了他往后厨走，“你这人真是，差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的，往常看你大大咧咧怎的这会儿跟我扭捏上了？”
那人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被领进店铺里，同样都是笑，现下笑得面上褶皱越发深，也因此越发真切。
苏却真又喝完一碗，要拿酒壶倒，却是一滴也没挤出。
当即抬起手唤道：“老板，再来一壶！”
跟她在新年之际和顾从宜在屋顶上喝的那一口不同，当时火辣辣从喉咙烧到胃里，五脏六腑都跟着痛起来。
而这里却是酒中微甜带酸，说是在喝果子汁她也信。
不知不觉就喝了这么多。
苏却真看不出醉态，一举一动都一板一眼的，但只要一开口，熟悉的人就能听出味儿来。
——实在是嗓音太娇太软了。
听得邻桌的客人都麻了，互相对视了一眼。
桌上来了新的，她继续满上，倒入喉咙。忽地面前黑下来，有人连同她的手指一并握住酒壶的把，给她倒酒。
苏却真眯了眯眼还没看清是谁，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冷到骨子里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她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喝多了要被兴师问罪，还没来得及心虚，就发现握住自己手的那个人倏地离去。
“我，我认错人了，我马上就走！”
顾从宜看着那人慌不择路的逃窜，若不是怕这醉鬼独自留在这再出什么幺蛾子，他早追上去爆锤一顿了。
逃走的那人在巷子与那些人汇合。甫一出现，便被追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样？”
若细看，这群人分明是方才邻桌的那几个。
那人啐了一口，道：“黄了！那是个有主的，我刚上就被轰出来了。”
“黄了？那药呢？你没下？”
“下了啊！”说着更气了，“所以我说便宜那人了。”
这只是其中一个插曲，那群人骂骂咧咧离开，寻找下一个目标。
烟花还在放，穿过檐下巾幡红的黄的映在人身上脸上，杯中桌面，地砖河面，照亮一瞬的光明。
顾从宜俯下身，在眼睛都迷离了的某人面前比了个数。
“这是几？”
声音凉得渗人。
苏却真警惕地眯了眯眼，肯定道：“五。”
顾从宜冷笑一声，她立马改口：“六？”
还不确定是吧。
危险气息太重，苏却真当即指着他说：“这是五还是六，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她突然一笑，拽住他伸出的那只手贴上自己的脸。
“你是我的，最重要。”
“砰——！”
烟花在墨色天空绽开好大一束，响彻云霄，震得顾从宜短暂性失聪。
少女粉色的唇一开一合在说什么呢，他不知道。但那张含笑倒映着自己的眼眸是深深刻进心底。
桥上，齐清言侧着脸瞧着顾静抒到处蹦跶，好几次欲言又止。
说不出口。
尤其是看到她欢欣的表面下隐藏的那一瞬遗憾。
遗憾什么？
是身边的人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么？
糖人早就被顾静抒吃完了，只留根光秃秃的棍在手里，齐清言问她怎么不丢，她想了想，似乎也没找到所以然。
她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舍不得。”
齐清言看着她，她对他笑了笑，随即继续仰头看。
那一瞬间她的笑容和记忆中的无数次重合，却都在最后一刻化作头顶的盛大烟火。
绚丽，又转瞬即逝。
他嘴角在笑，眼里却好像要哭了。
顾静抒没看到。
是啊，谁会舍得呢？
可总不能拿在手里一辈子吧？最终还是会丢弃的。
齐清言的唇边折了下来。
——
越是热闹的地方越容易感到孤独，尤其是喝醉酒后。
有船悠悠从桥下河流飘过，美人在上跳舞，掌声一阵一阵裹挟着叫好声此起彼伏。
苏却真也想看，在顾从宜的帮助下坐在了屋顶上。
没办法，她好像使不上力。
居高临下，人们都成了渺小的一个黑点，有的小点在凑热闹，有的小点在河边放河灯许愿。只有头顶暂时不熄的烟火盛大。
“公子。”
她乍然开口，顾从宜看过去，少女粉色裙摆落下一截，在房檐下被风吹得来回鼓动。
苏却真软趴趴靠在他手臂，发出的声也是软的。
“我有没有被你放在心上？”
他挑眉以问，眸光意味不明。
她好像是在问又好像在自说自话，没等他回答又继续泛泛而谈。
“有的人生下来籍籍无名，但他被人好好爱过，也好好爱过一个人，这一生就算短暂却也像烟花一样绚烂过。可有的人身份贵重，却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成为一个普通甚至低贱的人。”
醉酒的人说话真是慢，顾从宜这辈子的耐心都给她了。
絮絮叨叨的最后她总结。
“由此可见有时候出身并不能决定什么，爱不是看身份的。”
顾从宜笑得欣慰，将她被风吹乱的碎发抚平。她的眼睛亮亮的，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以目光作礼，聊表心意。
“所以我想问，公子，我有没有被你放在心上？”
公子，我有没有被你放在心上？
顾从宜手下未停，她的话也没停。
从前是仗着不懂肆意妄为，现在是仗着醉酒酒肆意妄为，摆明了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想做公子最重要的人。”
放花灯是要许愿的，苏却真捏着花灯的尾巴道：“公子，说话。”
摆明了让他赶紧许愿，认真较劲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我希望，雀儿永远不要离开我，能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看尽人间秋冬春夏，看这场被她而改的大好河山。”
他说，嗓音是冷，却也温柔。
苏却真的本意只是讨个好彩头，什么长命百岁都行，结果人家字字句句都与自己有关。屋顶上的问句还没得到回答，可突然她又觉得不需要答案了。
不是只有她可以仗着喝醉胡作非为的。
顾从宜趁她呆愣，带着几分诱惑的意味勾唇凑近。
“你的很多都是我教的，今天我教你真正的亲吻好不好？”
苏却真反应慢半拍，眼前就暗了下来，被清冽熟悉的檀香笼住。
她在失去意识前想着天好像黑了，她的脑海又好像亮了，四周轰得一声静下来。
但这是晚上，天本来就是黑的。
是她人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