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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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别院的时光,仿若一湾静谧湖水,表面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惠子与竹下之间,因那场意外,关系悄然蜕变。竹下满心愧疚,愈发体贴入微,试图以行动弥补过错;惠子虽未全然释怀,却也在竹下温柔呵护中,渐渐卸下防备,二人相处时,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情。
一日清晨,熹微阳光透过雕花纸窗,在榻榻米上洒下斑驳光影。惠子如往常一般,静静坐在窗边,手中紧握着一个精致药瓶,正欲将里面的药丸服下。恰在此时,侍女阿绀端着煎茶踏入房间,目光瞬间被惠子手中那泛着冷光的鎏金药瓶吸引,瓶身上的英文字母在晨光映照下格外醒目。惠子神色骤变,慌乱间试图藏起药瓶,却已然来不及。阿绀心中猛地一惊,她虽不识字,可惠子这般反常举动,让她敏锐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夫人,又在服用西洋医生开的药吗?” 阿绀手中的漆盘微微颤动,绘着菊与刀图案的茶杯与托碟相互碰撞,发出细碎声响,仿若在低吟着某种不祥之兆。惠子强装镇定,扯出一抹略显僵硬的微笑,说道:“不过是些调理身子的药罢了,你不必多问。” 言罢,匆匆收起药瓶,起身快步离开房间,只留下阿绀满脸疑惑,呆立在原地。
阿绀心中忐忑不安,深知此事或许事关重大。犹豫再三,她最终决定将此事告知身在皇居陪伴皇太后的静子公主。于是,阿绀通过别院与皇居之间隐秘的联络渠道,送出一封密信。收到密报那日,静子公主正抱着丝语在御苑赏早樱。侍女呈上的德文病历档案里,夹着惠子婶母在柏林疗养院的照片。泛黄相纸上,女人手腕处的束缚带,与此刻丝语襁褓上的金线竟有着诡异的相似。皇太后赐下的樱饼忽然裂开,红豆馅渗出暗红汁液,在病历上 “遗传性癔症” 的德文诊断字样上晕染开来,恰似一朵狰狞的菊纹。丝语在静子公主怀中咯咯笑着,挥舞着小手,对即将来临的风暴浑然不觉。静子公主轻抚着丝语的脸蛋,眼神中满是纠结与忧虑。
“这可如何是好?” 静子公主喃喃自语,“若惠子真有家族精神病史,丝语该怎么办?竹下家又该如何自处?” 她将樱饼喂给池中锦鲤,指尖残留的红豆沙宛如干涸的血迹。与此同时,东京别院的惠子隐隐察觉到异样。侍女们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与疏离;竹下近日也总是心事重重,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惠子心中不安,却又毫无头绪,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三日后,皇居送来丝语的百日照片。彼时,阿绀正在浆洗染血的床单。照片中,女儿戴着菊纹唐冠,襁褓上的金线缝着 “武运长久” 的旗印。惠子用镊子夹出相框夹层中的头发 —— 那是她当年为丝语剪下的胎毛,如今却沾着陌生熏香。
“这是静子殿下特意让御医调制的安神香。” 使者呈上螺钿匣时,袖口露出陆军医院的标识。惠子嗅着混有曼陀罗气息的伽罗香,心中的压抑瞬间爆发,猛地掀翻茶案。碎裂的志野烧瓷器间,滚出三个月前的《朝日新闻》,上面关于花园口黄河决堤的报道,正嵌在她踩碎的药片上。
东京别院的青竹帘栊在晨雾中轻轻摇曳,德国拜耳药厂的蓝玻璃瓶在梳妆台上折射出诡谲光斑。军医松本将听诊器从惠子胸口移开时,金莳绘外壳的听诊器与药瓶相撞,发出类似子弹落地般清脆的声响。他蘸着柏林墨水的钢笔在诊断书上悬停许久,最终在 “适应障碍” 旁画了一朵尚未闭合的菊蕾。静子公主得知军医的诊断结果后,心中的担忧稍稍减轻。她深知,惠子的病情若能得到有效控制,对竹下家而言,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于是,她即刻派人送来从德国购置的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送来的药盒用普鲁士蓝丝绸精心包裹,尽显这份礼物的用心。
竹下看着母亲送来的药物,心中百感交集。他愈发坚定要帮惠子走出战争创伤综合征的阴霾。每日结束陆军大学繁重事务后,他总是匆匆赶回东京别院,陪惠子在庭院中散步。樱花花瓣在微风中悠然飘落,两人并肩徐行,竹下轻声讲述着学校里的趣事,试图逗惠子开心。惠子虽未完全展露笑颜,但眼中的阴霾似乎淡了些许。
而惠子,在竹下的陪伴与药物的作用下,状态渐渐好转。闲暇时,她会带着贴身侍女阿绀前往东京银座逛街。银座街头,繁华喧嚣,店铺橱窗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惠子的目光总是被那些色彩斑斓的洋装所吸引,每次逛街,都会挑选几件洋装,而对传统和服,却鲜少关注。
银座街头,惠子身着象牙白洋装,鱼骨撑轻轻刮过 “国防妇人会” 的募捐箱。阿绀跟在惠子身后,看着她对洋装的痴迷,心中不禁泛起疑惑。当惠子在资生堂 PARLOUR 点香草冰淇淋时,阿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您如今似乎格外喜爱洋装,往日那些漂亮的和服都不穿了吗?”
惠子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轻声说道:“阿绀,你知道吗?看到这些洋装,仿佛能让我暂时忘却那些痛苦过往。” 惠子的声音轻柔,却透着深深的无奈。
阿绀微微点头,不再多言。她明白夫人经历了太多磨难,或许这洋装真能给夫人带来一丝慰藉。
与此同时,静子公主在皇居内,也在密切留意着惠子的一举一动。当她听闻惠子频繁穿洋装,甚至对和服碰都不碰时,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悦。在她看来,和服是日本传统文化的象征,身为竹下家的儿媳,惠子理应穿着和服,展现家族风范。但念及惠子的病情,她又不好贸然指责。
东京别院的青竹篱墙外,国防妇人会千鹤子会长正用玳瑁望远镜窥视着惠子归来的身影。当象牙白洋装的裙摆扫过门扉时,她嗅到资生堂香粉里混杂的硝烟味——那是惠子将德国药片碾碎调入香粉盒的杰作。
“竹下夫人真是愈发摩登了。“美代子叩门时,发髻间的铜制飞机发簪扎破了和服领口。她捧着的慰问袋里,千人针腰带上的每枚铜钱都沾着武汉会战的血锈味。阿绀开门时,正撞见惠子将新购的巴黎香水洒在慰问袋上,紫罗兰香雾中浮起腐烂的尸臭。
美代子跪坐在绯色毛毡上,用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展开“圣战支援“的卷轴:“听闻夫人擅长西洋画,可否为出征将士绘制英灵肖像?“她袖中滑落的相册里,武汉会战集体照上的背景对于是那么熟悉,那照片上的背景就是那个被大火焚烧的唐家庄,照片中还有不慎拍进去的池国秀新娶的寡妇二嫂子的儿子的身影。惠子缓缓抚上照片上那个稚嫩的孩童,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唐家庄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惠子握着描金茶筅的手突然收紧,茶碗里新泡的玉露轻微摇晃。竹下军装的樟脑味从玄关逼近时,她看见千鹤子和服上佩戴的国防妇人会的白色带子。“家父当年在...“美代子的诉说被茶釜的悲鸣打断,惠子突然掀翻唐木茶几,美代子惊愕地看着被掀翻的唐木茶几,茶具散落一地,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她的和服下摆。惠子双眼通红,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积蓄已久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怎么敢!” 惠子声音颤抖,几近嘶吼,“你拿着这些沾满鲜血的东西,还想让我为这场罪恶的战争助力?” 她指着地上散落的相册,相册里被战火肆虐的唐家庄,那是她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如今却被美代子这般轻易地摆在眼前。
美代子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慌乱地整理着裙摆,试图找回身为国防妇人会会长的威严:“竹下夫人,您这是何意?我们都是为了国家,为了天皇陛下的圣战,这些照片不过是记录了我们英勇的将士们为了理想而奋斗的足迹。”
惠子怒极反笑:“奋斗?你们所谓的圣战,不过是侵略,是杀戮!你知道这照片里的村庄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吗?那个孩子,他的家人都死在了你们所谓的将士手里!” 惠子的声音尖锐,在屋内回荡。此时,竹下大步走进来,看到屋内一片狼藉,惠子满脸泪痕,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他急忙走到惠子身边,将她护在身后,对着千鹤子微微鞠躬:“美代子会长,实在抱歉,内子身体不适,情绪有些激动。今日之事,多有得罪。”
美代子冷哼一声:“竹下少佐,你可得好好管束夫人。如今举国上下都在为战争奉献,她却如此抗拒,这传出去,对您的声誉恐怕也有影响。”
竹下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仍保持着礼貌:“会长所言极是,只是内子近期身体抱恙,精神状态不佳,还望会长海涵。待她身体好转,我定会与她好好沟通。”
美代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发髻,眼神冷冷地扫过惠子:“希望如此。竹下夫人,战争时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莫要辜负了天皇陛下的期望。” 说罢,她带着慰问袋和相册,在侍女的搀扶下匆匆离开。
竹下看着美代子离去的背影,转身紧紧抱住惠子。惠子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压抑已久的痛苦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竹下轻轻拍着惠子的后背,试图安抚她:“惠子,别怕,有我在。”
惠子哭了许久,情绪渐渐平复。她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竹下:“师兄,我不能参与她们的活动,我无法为这场让我失去一切的战争做任何事。我亲眼看到那些百姓遭受的苦难,我不能背叛自己的良心。”
竹下轻轻拭去惠子眼角的泪水:“我懂你,惠子。我在陆军大学,也见过太多战争的残酷。只是如今局势复杂,国防妇人会势力庞大,我们不能轻易与她们对抗,只能想办法周旋。”
惠子靠在竹下怀里,心中满是忧虑:“可是,她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今天是美代子,明天还会有其他人找上门来。我们该怎么办?”
竹下沉思片刻:“我会尽量利用我的人脉,在不引起她们怀疑的情况下,为你挡去一些麻烦。你也尽量少出门,若是她们再来,就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
此后的日子里,惠子深居简出,偶尔外出也十分谨慎。国防妇人会的人果然时不时上门,惠子都按照竹下的嘱咐,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参与活动。而竹下在陆军大学,也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既要维护惠子,又不能让自己的立场过于明显,以免影响仕途。
东京别院的日子,依旧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惠子和竹下在这乱世中,紧紧相依,守护着彼此和丝语,试图在战争的阴霾下,寻得一丝安宁,只是未来的路,依旧充满未知,危机四伏。惠子拒绝参与国防妇人会活动的消息,如一阵风般悄然传入皇室耳中。一日,别院迎来了一位身着华丽和服、神色冷峻的宫廷女官。女官手持皇太后的谕旨,站在庭院中,目光犀利地看向惠子。
“竹下惠子,皇太后陛下听闻你屡次拒绝为圣战出力,此举甚为不妥。皇室期望每一位臣民都能为国家奉献,你身为竹下家儿媳,更应以身作则。” 女官的声音清脆却冰冷,在庭院中回荡。
惠子心中一紧,她知道,来自皇室的压力已无法逃避。她微微欠身,声音略带颤抖地回应:“女官大人,我…… 我身体不适,实在无力参与。”
女官冷哼一声:“莫要再找借口,陛下旨意已下,你需即刻参加国防妇人会组织的出征仪式,为将士们送行,彰显皇室恩泽与臣民的忠诚。” 说罢,女官将谕旨递到惠子面前,眼神中满是不容置疑。
惠子接过谕旨,手微微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看向站在一旁同样面色凝重的竹下,心中满是无奈与绝望。竹下走上前,握住惠子的手,轻声说道:“惠子,事已至此,我们只能遵从。放心我会陪在你身边。”
几日后,出征仪式在东京一处广场举行。广场上旗帜飘扬,“武运长久” 的横幅在风中猎猎作响。身着传统和服的妇人们整齐排列,她们的脸上带着庄重与虔诚,手中捧着为将士们准备的慰问品。惠子半披发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袖连衣裙,外面套着黑色羊绒大衣,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惠子身旁的侍女阿绀,眼神中满是担忧,紧紧跟随在她身后。周围的妇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窃窃私语。“看,那就是竹下夫人,听说她一直抗拒为圣战出力。”“哼,身为竹下家的儿媳,竟如此不知好歹。” 这些低语如针般刺向惠子,她却只能佯装未闻,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国防妇人会的美代子会长站在高台之上,手中挥舞着一面太阳旗,高声喊道:“勇猛なる将兵たちは今まさに前線へ赴き、天皇陛下の為に領土を開拓せんとしています。我ら婦人たちは、愛と支援をもって彼らの堅固な後盾を築き上げねばなりません!” 台下人群欢呼响应,气氛热烈。
在众人的簇拥下,即将出征的将士们身着军装,步伐整齐地走过。他们年轻的脸上洋溢着被洗脑的狂热,惠子看着这些鲜活的生命即将奔赴那血腥的战场,心中一阵刺痛。她想起了唐家庄的无辜百姓,那些同样年轻的生命,在战争的铁蹄下被无情碾碎。
惠子被安排在队伍前列,手中捧着一个装满食物的包裹,那是要送给出征士兵的。当士兵们从她面前走过时,她看着他们年轻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
在仪式进行中,一位年轻的士兵走到惠子面前,接过包裹。他看着惠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夫人,您似乎并不开心。” 惠子微微一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愿你能够平安归来。” 士兵敬了个礼,转身离去,惠子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露出不屑地冷笑。
仪式结束后,惠子疲惫地回到别院。她走进房间,脱下和服,瘫坐在榻榻米上。竹下走进来,坐在她身边,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惠子,辛苦你了。” 竹下轻声说道。
惠子靠在竹下怀里,泪水再次涌出:“师兄,我感觉自己像是背叛了那些死去的人。我不想为这场战争助力。”
竹下轻抚着惠子的头发:“我知道,惠子。这不是你的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我们能做的,只有在这乱世中,尽量保护好自己。”
此后,惠子虽参加了一些国防妇人会组织的活动,但她的心却始终与战争保持着距离。她在活动中沉默寡言,眼神中总是带着不屑和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