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决断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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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观完全部厂房，欧阳虓龙和牛牛回到办公室，欧阳虓龙泡了一壶铁观音。这几天来，牛牛已经习惯了广东人的喝茶聊天这种消遣、交际方式。欧阳虓龙对他是越来越喜欢，年轻有为，思想正直，又在国企工作过，就想和他深入交谈一下，听听他的看法，还想把他挖过来替自己管理工厂，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了，现在就要开始培养接班人。
“建川，工厂已参观完毕，谈谈你的观后感，和你们国营大企业没法比吧？”欧阳虓龙靠着沙发笑着问正在喝茶的牛牛，
“爸，真是大开眼界！”
“你这是夸我还是批评我呀？”
“爸，肯定是夸呀！总体看企业的规模不是很大，但管理规范，工作效率高。今天看了才知道电器产品是怎样成批做出来的，二楼装配车间的那些女工，不停地重复几个动作，感觉就像机器人！”牛牛说着自己的感受，
“我们这也是从香港学来的，这样也可以提高工作效率，你想这些女工的文化程度不高，要是全过程的装配，那得培训多久，还容易出差错。现在一人一道工序，经过简单培训就可以上岗操作！”
“就是员工的生活环境差点，生活枯燥乏味！”
“我也考虑过了，想再等几年工厂赚大钱了，可以从利润中拿出一部分钱来盖员工宿舍，改善一下生活环境。”欧阳虓龙说着，
“现阶段国家在发展经济，我们就要抓住这个机遇，适应市场的需求，把企业做强。发展过程中会有一些不如意的问题或者说不公平的事情，当理想和现实发生碰撞时，又有多少人可以随心所欲的游离于理想和现实之间呢？这都需要有段过渡时期，进行资金积累，只有企业壮大了，这些问题都会解决，要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对不对？”欧阳虓龙接着耐心地解释着，
“在员工福利这一点上私企和国企是没法比的，我们企业只要是正式工就可以分房子和公费医疗，还有一些免费的福利分发，这也是国营厂最吸引人的地方！”牛牛在谈着自己的看法，
“那你有没想过，国企的这种免费的福利能不能长久呢？企业效益好有钱了，可以保证这些福利待遇，要是企业破产了，甚至工资都发不了呢？这些福利待遇还会有吗？”欧阳虓龙耐心的说着，
这样的问题，牛牛还没有认真深入地思考过，从小在三线工厂长大的厂子弟对这些福利待遇已经习以为常了，要真是企业破产发不出工资，会是什么结果？去年东北那边好多国营企业破产，几万人下岗待业，这种情况要是发生在厂里，在封闭的山沟里，到那里找工作？可又想到给他很大自豪感的国营军工企业，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问题呢？
于是他自信地说道：“爸，你说的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有细想过，要是真的遇到这种困难，私营企业肯定没有别的办法。可是国营企业有困难，国家是不会看着不管的！”
“不一定吧？其实国家就像个大家庭，政府就像家长。如果有一两个小家庭穷了，家长还可以救济一下，如果大家都没米了，家长也不是神仙呀。那么就只有大家一起跟着饿肚子，所以说国家不可能永远包揽一切的！你信不信我说的话，为了给企业减轻负担，国企的一些福利待遇将逐步取消，而由社会化承担，比如退休工资，现在广东有的企业已经开始进行改革试点了，个人要交一部分养老保险，企业交一部分，到退休后企业就不管了，由保险公司支付退休工资。还有福利分房，有的企业已经取消了这项制度，改为自己购房或租房，所以说国企的改革势在必行，甚至有些国企还会变成私企！”欧阳虓龙的观点，是话糙理不糙！可谓是深入浅出的讲明了道理、切中了要害，彻底让他佩服了！
“好了，不说这些国企的事了，这都是上层考虑的问题，说说你今后的打算，想不想到我这里工作？”欧阳虓龙转移了话题。
“爸，目前还没有考虑过！”牛牛如实地回答，
“为什么？”欧阳虓龙不理解，
“现在厂里还需要我，我也想在厂里继续工作，做出一番成就。我从小在那里长大，我的父辈也在那里为国防建设奋斗着，现在正需要我们这些年轻人接过他们的班，继续践行着我们的使命，所以我现在离不开那里！”牛牛诚恳地说着，
“怎么跟你姨夫周峰一个论调？当初就想让他过来和我一起经营这个厂，他也是这样说厂里离不开他，那里有他的事业！”
“英雄所见略同，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建川，我理解你，男人就是要以事业为重，可你也要为我们想想，我们就阿芳这么一个女儿，你们结婚后去厂里生活，我这里的产业谁来管理？我们也有老的那一天，也想找个接班人替我分担！以后这里的一切都是你们的！”欧阳虓龙还是诚恳的要求着，
“爸，我不想图什么荣华富贵，我就想用我的才能干出一番新事业！”
“我就是不放心阿芳！想着今后的阿芳，我的心就痛！”
“爸，阿芳她还年轻，死神不会这么快就光顾她的，哪怕万一犯病我们还是有时间、有条件来治疗和控制病情！”
“我相信以后会有更好的技术、更好的方法来治疗阿芳的病！”
“爸，这件事你让我好好想想，给我一段时间，现在你的企业经营的这么好，你还可以继续干个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说不定情况有变，有可能会改变想法，现在我就想和阿芳在一起好好生活，过好每一天。说不定我们还会有孩子，到时让我们的孩子来继承你的事业，这不是很好吗？”牛牛继续谈着他的想法，
“看来我还要继续奋斗喽？”
“爸，这是必须的！”
“建川呀！你们厂里那边，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月收入大概是多少？”欧阳虓龙询问道，
“像我这样的小科级干部，目前月工资加奖金有1000多元，年轻工人收入还要少些，但是厂里还有一些其他福利，又是公费医疗，随着企业的发展，年年都在涨工资，以后的收入会越来越高的！虽然收入相对低些，但是消费也低，在当地生活钱还是足够用的。”
牛牛本能地在维护自己的心理平衡介绍着，接着又问起一直羞于涉及话题：“爸，你们的工资待遇是怎么分配的？比如像我这样的，如果到你们厂上班，能拿到什么样的工资呢？”
欧阳虓龙像早有准备似的，不假思索的就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们厂的工资结构分两部分，一部分是香港过来的员工，这里就不谈了。另一部分是在国内来的员工，是这样分配的：能够独立生产的技工1200元左右、可以带徒弟的师傅2000元、管理部门或班组的部长3000元、车间主任或工程师6000元，要是你来当这个厂长，我月工资会给你3万元。”
欧阳虓龙看牛牛没说话，便又加了一句：“我们是每年发13个月的工资，就是说干满一年出全勤，到年底多发一个月的工资。”
“出全勤是什么意思？”
“就是扣除法定节假日和每周一天的公休假，能出全勤的每年还不少呢！”
“你们厂的工资水平在这里是高还是低呢？”牛牛继续问道，
“中上吧！太高我也开不起、低了我也留不住人，你也知道我们这个行业需要技术工人，不像服装、玩具行业可以接了订单再现招工都来得及！”
“那倒是，培养一个合格的技术工人不容易，像我们厂都是读了两年技校，进厂后还要跟着师傅学了一年才能独立操作。”
“是呀!你们国营企业的工人培训做的非常好，这一点我特别佩服。大家是一家人，我就有一说一了，现在我厂里的问题是两极分化，主要的技师和管理人员都是从香港请来的，就算是加了工资，他们也觉得比香港辛苦很多！早晚是留不住的。从国内来的普工虽然便宜，但基本上都是农村出来的外来工，完全没有工厂的经验和基础，需要师傅手把手的教，有些人的纪律性很差，到了农忙的季节，他不管你忙不忙，他都是要回家去插秧收麦子，不批假，他辞工也要走！”欧阳虓龙坦诚地说着，
俩人边喝茶边聊天，这时夏如雪来到了办公室，见时间差不多了便笑眯眯地说：“建川，中午我们不在食堂吃饭了，有家才开张的顺德鱼庄，生鱼片做的非常地道，我们中午去那里吃午饭。”
欧阳虓龙说：“走去吃午饭！”喊来司机带他们去顺德鱼庄。
顺德鱼庄坐落在碧江支流的凤溪河河堤外面，奥迪车沿着河堤一路疾驶，跑了半个小时才到。外面看似一个不起眼的农家大院，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到处是小桥流水、荷香柳绿、翠柏修竹的美景，一个个独立的餐厅包房，被别具匠心的设计成精致的亭台楼榭，巧妙的隐藏在曲水环流、奇峰峭壁里！
来到顺德鱼庄后，欧阳虓龙对司机说让他找个地方随便吃点，然后在这里等候，司机点点头答应就在外面的车里等候他们。这让牛牛很有感触，老板就是老板，司机就是司机，不能同语而论，不像厂里的有些小车司机，给领导开车，就自认为自己是大爷，非要凑到老板身边一起吃饭，这也是国企和私企的区别。
“这里的生意非常好！建川，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夏如雪说道，
“妈，我随便就行。”牛牛连忙客气的表态，
夏如雪快速的点完菜，把菜谱交给服务员后，对牛牛说：“都说食在广州，其实还有后半句你可能不知道，叫厨出凤城！这个凤城是古代人对顺德的称呼，顺德自古以来都是出厨师的地方，所以顺德人是很会吃的，特别是做鱼最厉害！与你们四川靠调料出味不同，顺德人更注重突出食品本身的鲜美！”
“老婆，听你讲的这么专业，学会煮饭啦？”欧阳虓龙明知故问的玩笑逗的几个人纷纷笑起来，大家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菜就陆陆续续的上齐了。服务员给三人倒好酒、分好汤后，对客人说：“你们的菜齐了，请慢用！”
夏如雪很会点菜，菜虽然不多，但看起来非常精致！六菜一汤、以河鲜为主，荤素搭配。
大家喝完第一碗汤后，欧阳虓龙就端起酒杯对牛牛说：“阿芳说你喝酒厉害，今天高兴，咱爷俩就好好喝一个，也让我见识一下你的酒量。”
牛牛忙说：“爸，我先敬你一杯，先干为敬！”说完牛牛一饮而尽，
看他们两个喝完，夏如雪也端起酒杯敬牛牛说道：“建川，妈也敬你一个，祝你和阿芳幸福！”
“谢谢妈！”牛牛又一饮而尽，
夏如雪赶紧给他拣菜要他品尝，牛牛吃得格外放松，几个人相互敬酒，今天的菜品，除了欧阳虓龙大快朵颐的生鱼片，让他无法接受外，其它的确都是精品！但和前几天与阿芳一起到处品尝的美味佳肴比起来，也没有太多的惊喜！
“建川，妈觉得你和阿芳结婚后还是来这里工作吧，要是不放心家里，也以把你爸妈一起接来住，毕竟这里的生活条件比山沟好多了！”夏如雪关心地对他说，
“妈，你说的这件事，刚才我和爸谈过，我还是想在厂里工作，那里有我的事业，我的朋友，这里再好可在我眼里也是客泊他乡，那里有我的根！”
牛牛的话深深震撼了欧阳虓龙和夏如雪，特别是牛牛不经意说出的那里有我的根！打动着两人的心，多么朴实的语言，却饱含着三线人对故乡的思念，我们的根不也留在了北大荒吗？
可又想到阿芳，夏如雪还是说：“阿芳在这里生活惯了，我怕她去山沟里生活不习惯，万一再闹出个什么病的，看病也不方便。”夏如雪在用亲情绑架着牛牛，
“妈，爸，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阿芳有遗传基因缺陷的后果我也清楚，为了阿芳的身体健康，我理应留在这里，也可以在我爸的厂里当个小老板，可是我的心不干呀，这里的生活条件是不错，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可我的心不在这里，离开了厂里，这样的生活下去我会痛苦的，因为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生活就是和我的心上人一起奋斗，一起同甘苦共患难，一起在那个我魂牵梦绕的金口河、在那个生我养我的山沟里，为我们的国防事业并肩作战，比翼双飞。阿芳坐着我拉的牛车一起去干活，一起走向回家的路。我们商量过了，阿芳的想法也是这样的，爸妈，我想你们会理解我们的，因为你们也在农场下艰苦生活了十年，那十年留下了你们的青春、留下了你们的爱情、还留下了你们美好的回忆，爸妈，我想你们会同意我们的想法！”牛牛动情地说着。
本来愉快轻松的饭局，又变得格外沉重，一瓶一斤装的五粮液酒不知不觉的就喝完了，欧阳虓龙又要了一瓶酒，几个人继续喝着，欧阳虓龙坚定地说：“建川，我同意你的想法，好男儿志在四方，一个人就要有奋斗的目标，为了你心中的目标，我再敬你一个！”俩人痛快地干了这杯酒。
“爸妈，谢谢你们的支持，我替阿芳敬你们二老一个！”几人又喝了一杯。
“建川，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要经常回来看看，我们会想你的！”夏如雪说着说着就流出了眼泪，
“爸妈，你们放心，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你们也可以去我们那里住段时间，那里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等你们结婚后，我们就去你们那里玩几天，看看我们的亲家！”夏如雪破涕为笑，
“建川，好好努力，以你的为人、你的能力，会做出一番大事的！”欧阳虓龙说着又端起酒杯，俩人又干了一杯，
喝到高兴时，牛牛端起酒杯站起来郑重地说：“爸妈，我向你们保证，给我十年的时间，我会回来接你们的班，把你们一生奋斗的事业接下来，发扬光大！”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