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我刘标一生行事,靠的就是真诚,真诚,还是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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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宠和骆俊面色皆是怪异。
尤其是骆俊,仿佛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刘标。
骆俊出身名门士族。
不少名门士人都有个爱好:观字识人。
骆俊就是其中一个。
观刘标隶书,蚕头燕尾,一波三折,尽显气势浑厚、雄健壮美的字体美学。
能写出如此精妙隶书的人,在骆俊眼中是跟“孟浪”怎么都沾不上边的。
骆俊甚至都在想,刘标继承了北中郎将卢植的儒风雅趣。
然而。
眼前一幕,让骆俊惊呆了。
孟浪之性,真是撰信之人?
莫不是请人代笔?
在骆俊惊愕下,刘标的气质在一瞬间又有了变化:“彭城农都尉刘标,见过陈王、见过陈相。”
“恩师曜卿公早有吩咐,若见到陈王和陈相,定要替他老人家向陈王和陈相致谢。”
“若非陈王和陈相慷慨仗义,彭城百姓不知有多少活不过去年的冬天。”
“仁者,大义。”
“请受小子一拜!”
孟浪和儒雅。
在这一瞬间就有了交替,全然看不出半分孟浪之色,更显儒雅名风。
吕布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本侯面前就孟浪,外人面前就儒雅。
若不是刘宠和骆俊在旁,吕布多少得问问刘标:本侯不配让你儒雅?
叙礼后。
刘宠忽然询问:“刘都尉,本王想在谯县外祭祀黄老君,以求长生之福。”
“你意下如何?”
骆俊脸色微变。
陈王啊陈王,你怎么又提黄老君。
要祭祀,回陈国祭祀啊!
昔日刘宏在时,陈国国相师迁,就曾追奏陈国前任国相魏愔与刘宠祭祀黄老君、大逆不道。
虽然刘宏最后将魏愔和师迁都杀了,但刘宠对求长生之福的祭祀从未断过。
在陈国祭祀就行,跑谯县南郊祭祀这不是在授人以柄吗?
刘标打量刘宠的体格:“陈王想求长生之福,只祭祀黄老君是不够的。”
刘宠讶然:“刘都尉也懂长生之福?”
刘标肃容:“我游历北州时,曾与旅人同行。途径一观,观中有一山人。”
“旅人遂向山人问道。山人以手指天地,言:云在青山水在瓶。”
“旅人悟道提诗: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刘宠惊问:“此乃何意?”
刘标以手指天:“旅人曾对我言。人生在世,当潇洒作云,恬静作水,淡泊以名利,修身以正德。”
“真正的长生之福就如青天之云、瓶中之水,在一草一木,在一山一谷,在宇宙万物。”
“又言:道可道,非常道。”
刘宠更懵:“本王愚钝,未能理解。”
刘标又道:“简单来说。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有病治病,没病养生。”
“黄老君本是五帝之一,这长生之福又岂能轻赐?”
“既为王侯,就该理王侯之事、尊王侯之矩、行王侯之仁、赴王侯之义。”
“如此,黄老君方可以帝道传王道,非帝王之道,为长生之道。即为:道可道,非常道。”
刘宠肃然起敬:“不曾想本王痴活了半生,竟不如刘都尉看得通透。”
“本王若只知祭祀黄老君,而不知理事尊矩、行仁赴义,又岂配让黄老君为本王传道。”
刘标拱手称赞:“陈王灵气豁达,来日定能求得长生之福。今日诛贼大胜,应当先享人间之福。”
“请入城。”
骆俊看呆了。
见刘宠乐呵呵的跟着刘标入城,骆俊忍不住询问吕布:“温侯,刘都尉也懂祈福问道?”
吕布感觉牙又有些疼了。
刚开始,吕布也听得云里雾里,惊讶刘标竟对长生之福也有研究。
直到那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有病治病,没病养生”时,吕布可以肯定:
刘标又在胡诌!
“布这贤侄,博览群书。”吕布憋了许久,憋出个“博览群书”。
见骆俊眼中有狐疑之色,吕布策马向前:“陈相,先入城吧。”
等再见到刘宠和刘标时,刘宠已经跟刘标叔侄相称了。
“本王自诩博览方士之书,不曾想只是井底之蛙,不及贤侄半分啊。”
“红尘历劫,方证大道。妙!妙!妙!”
“难怪本王祭祀了十几年的黄老君,都不曾得到黄老君的指点悟道。”
“贤侄今后有空闲,可多来陈国走走。”
“本王与你既以叔侄相称,这陈国就是贤侄的家。”
刘宠豪迈大方,对刘标是越看越顺眼。
刘标亦不客气,一口一个叔父,情真意切。
见吕布和骆俊到来。
刘宠开口即道:“骆相。本王跟贤侄一见如故,恨不能每日促膝长谈,问道长生。”
“奈何贤侄公务繁忙,这么年幼,就要肩担彭城国八县和沛国二十一县生民之重。”
“本王不忍贤侄受苦,就想免了去年借给彭城国的十万石谷。”
“骆相意下如何?”
吕布瞪大了眼。
好家伙!
这才多久?
不仅叔侄相称,还免了十万石谷的债务?
若非吕布也是既得利益者,吕布真想上前揪住刘标方才对刘宠灌了什么迷糊汤。
骆俊暗暗叹气。
陈王你是慷慨了,我这国相又得劳心劳力了。
十万石谷啊!
在得到刘标让魏续送的信后,骆俊其实对袁涣的来信就有了怀疑。
两封信除了袁涣的署名外,字迹几乎一致!
想到今后陈国有吕布这个强援,骆俊只是略思片刻就同意了十万石谷的债务免除。
十万石谷虽然多,但比起陈国的安危又不值一提了。
刘标目的达成,近前向骆俊作揖行了个大礼:“骆相之恩,小子替彭城国和沛国百姓,拜谢了。”
宴席尽欢而散。
将刘宠和骆俊送去休憩后,吕布终于忍不住了:“贤侄,你真懂长生之福?”
刘标面色怪异:“温侯你若是真的身体亏空了,就应该想办法壮阳补肾。”
“小侄方才问过了,神医华佗近日回了谯县,你正好可以去寻华神医开些良方。”
吕布脸一黑:“本侯没病!”
刘标一本正经:“严格来说,体虚肾亏称不上病。让华神医开些养生良方即可,五禽戏也要时常练。”
“你瞧小侄,习练五禽戏多年,未曾有半分体虚肾亏之状。”
吕布猛地一拍桌子:“本侯说了,没病!”
刘标同样一拍桌子:“温侯,不要讳疾忌医。”
拍桌子谁不会啊!
温侯你这拍桌子的习惯也是学的家父,师承有先后,都得唤我声师兄。
见刘标这副模样,吕布知道是猜对了。
什么长生之福,什么云在青天水在瓶。
都是胡诌之言。
“谯县有多少石谷?”
吕布打了个哈哈,岔开了话题。
刘标不假思索:“不算太多,大概还剩八万石。”
“八,八万石?”
吕布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也变得兴奋:“不如趁着曹操兵败宛城,本侯引兵勤王如何?”
“八万石谷,再有陈国借道,足够本侯拿下许县了!”
“等本侯驱逐了曹操。本侯当大将军,玄德当车骑将军,再让贤侄当个许都令、兼领尚书。”
“也来个奉天子以令诸侯,天下群雄谁敢不低头?”
刘标拊掌:“温侯好气魄,小侄佩服!只是在去许县前,小侄有个不情之请!”
吕布更喜:“贤侄也认为,本侯此计可行?贤侄有何请求只管道来!”
刘标敛容:“请温侯在去许县前,提前定副棺材,再留下衣冠。小侄今后也好给温侯立个衣冠冢。”
吕布笑容一滞:“贤侄这是认为,本侯去了许县会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存?”
“曹操年初方败,陈王又认你为侄。走陈国借道奇袭许县,必能成此大功!”
刘标转身即走:“温侯一路走好。小侄这就回去让玲绮改个姓,免受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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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侯跟张扬是好兄弟,今后就让玲绮姓张。”
吕布脸更黑了:“贤侄,你是多瞧不起本侯?本侯在兖州只是惜败于曹操。”
“当时兖州蝗灾,陈留受灾最是严重;本侯军中无粮,这才被曹操寻到机会。”
“如今不一样了!”
“本侯有八万石谷!”
刘标止步反问:“温侯你有勤王的诏书吗?非诏勤王,即为叛逆。”
吕布忤着脖子:“曹操入洛阳,也是非诏勤王。”
刘标冷笑:“谁说没有?张扬和韩暹居功自傲扰乱朝堂,令董承等东归之臣人人自危,天子这才令董承密诏曹操入洛阳。”
“虽说曹操也专权,但天子对曹操尚有信任之心,董承又当了卫将军,东归之臣也有十三人受封列侯。”
“目前的天子及其旧臣,跟曹操可没太大的冲突。”
“温侯引兵去许县,名为勤王,实则跟谋逆又有什么区别?”
“有闲心思去想勤王时,温侯应该好好想想,让谁来当这沛相,沛国二十一县的县令、县丞、县尉、县吏,又该如何任免。”
被刘标这一怼,吕布气势一滞。
董承密诏曹操入洛阳的事,吕布还真不知道。
吕布眼中,曹操就是去当黄雀的。
带兵入洛阳,将杨奉韩暹张扬等人驱逐,又杀议郎侯祈、尚书冯硕、侍中台崇,靠的只是兵威。
“贤侄也没告诉过本侯,曹操带兵入洛阳有密诏啊。”吕布悻悻的放弃了去许县的想法。
若去许县勤王变成谋逆,那就等于将刀送到曹操脖子上请曹操赐死。
“贤侄以为,这沛相应该谁来当?”吕布又问。
彭城相都是向刘备借的袁涣,这沛相吕布真不知道让谁来当了。
总不能又将沛国还给陈珪吧?
想到那糟老头子的大德之论,吕布就是一阵鸡皮疙瘩。
刘标叹气。
就知道会这样。
吕布对打打杀杀挺擅长,就是管打不管治、管杀不管埋。
刘标正色:“小侄举荐袁术所置沛相舒仲应,暂代沛相。”
“舒仲应?”吕布吓了一跳,将手伸向刘标的额头:“贤侄你这是昏头了?舒仲应是袁氏门生故吏,你让舒仲应当沛相,那本侯这一仗岂不是白打了?”
刘标推开吕布的手:“舒仲应虽然是袁氏门生故吏,但这只是出身和立场决定的。”
“论才,舒仲应有太守、国相之才;论名,舒仲应久负盛名,在士人中有不小名望;论德,舒仲应有抚民之心。”
“若以舒仲应为沛相,就不用再去任免沛国二十一县的长吏官役。”
“沛国流民饥民颇多,若无诸县长吏官役协助抚民赈济,根本不可能做到!”
吕布连连摇头:“不行!这太冒险了!本侯好不容易才击败张勋夺下整个沛国,又岂能再将沛国还给袁术的门生故吏?”
刘标摊手:“温侯不愿冒险,那温侯可有适合出任沛相及诸县长吏的士子?”
“温侯又能否能相信这些士子就一定会对温侯效忠?”
“新任沛相的名望又能否号令诸县长吏官役抚民效命?”
吕布语噎。
刘标凝声:“杨奉和韩暹是袁术钦点的先锋,二贼不仅背叛袁术擒了舒仲应,韩暹更是将舒仲应的妻女糟蹋杀害。”
“小侄听闻温侯一箭射杀了韩暹,这是替舒仲应报了家仇。”
“德才名恩都有了,不用舒仲应,谁又比舒仲应更适合管这沛国?”
“欲成大业者,用人当不拘一格。”
“舒仲应是袁氏门生又如何?只要用得恰当,哪怕袁术的女婿都可用!”
吕布惊愕的看向刘标。
耳边回荡那句“欲成大业者,用人当不拘一格。”,眼前的刘标竟隐隐让吕布有了几丝追随之意。
很快。
吕布又将这几丝追随之意自脑海中摒除。
呸呸呸!
哪有当岳丈的会追随女婿的道理!
良久。
吕布将惊愕的心绪平息,仔细权衡了刘标的提议。
“本侯曾让贤侄劝降韩胤和桥蕤,然而韩胤和桥蕤都回了寿春,贤侄可有把握劝降舒仲应?”
吕布最终选择了考虑刘标的提议。
刘标嘴角一勾:“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温侯可要跟小侄同往?”
“自然同去!”吕布也想看看刘标如何劝降舒仲应。
舒仲应被刘宠劫了后,也被刘宠带来了谯县,如今正关在谯县的地牢。
地牢潮湿。
鼠虫攀爬。
舒仲应靠在地牢的石壁上,披头散发,眼神涣散。
哀莫大于心死。
只因一时疏忽,不仅身陷囹吾还令妻女受辱而亡。
最心痛的是:仇人竟是己方人!
若有重来的机会,舒仲应一定会将杨奉韩暹拒之城外!
“吱呀”一声。
牢门打开。
舒仲应似乎没听见有人入内,眼神依旧涣散。
“舒邵舒仲应,兖州陈留郡人。昔日亲友为人所杀,舒仲应为亲友报仇杀人。后被人告发,舒仲应遂与其兄争死。太守怜兄弟两人刚烈重义,遂皆免死。”
淡淡的声音响起,舒仲应涣散的双眸多了几分清晰。
看着眼前负手而立的少年,舒仲应惨然一笑:“没想到你一介少年,竟也知我的过往事。”
“你是何人?”
刘标作揖一礼:“徐州牧、平东将军刘备之子,彭城相、陈国名仕袁涣门生,彭城农都尉刘标,见过仲应公。”
舒仲应讶然,靠着墙壁的身体也不由坐直:“你是刘备的儿子,竟呼我为公?”
“我如今可是大仲的臣子,汉天子眼中的叛逆之臣,你呼我为公,就不怕给刘备带去祸事?”
刘标儒雅一笑:“我,为何要怕?”
“家父为徐州牧,勤施仁政,惠裕士民,又保境退贼,有功于社稷、朝廷、百姓。”
“我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农都尉,但彭城八县百姓万户,皆敬我授民以农术。”
“论才论德论名,仲应公皆是当世少有俊杰,又是能施仁政于民的抚民之官。”
“除了身份立场,有真名仕之风。”
“称公并无不妥,若天子因此降罪家父,必是奸邪小人从中作梗。”
“男儿大丈夫,当提剑诛奸邪,又岂惧小人?”
舒仲应心中惊讶,遂又摇头:“你眼中有招降之意,我已尽知。然,明上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又岂能弃明上而去?”
“你既敬我为公,我便还你一情。我会给在沛国的相识去信。不论立场如何,是汉是仲,皆要以抚民为重。”
“君王争国,士人争权,百姓何辜。”
被识破心中用意,刘标不惊反喜,再次作揖一拜:“仲应公有为袁术赴死之志,又有为百姓求存之心。”
“古之仁者,莫过于此,小子佩服。”
“然而,天下纷乱,人心难聚,唯有仁心名仕能聚人心。”
“仲应公赴死容易,百姓求存困难。”
“我不忍百姓流离,愿以谯县城中所存八万石谷、再奉上相县两万石谷,以十万石谷以救沛国二十一县饥民。”
“怎奈何,我有济民之心,无用士名望。这沛国二十一县士吏,未必会信我服我。”
“今日来见仲应公,非是招降,而是请仲应公助我一臂之力。”
舒仲应瞳孔骤变。
良久。
舒仲应又闭上了眼睛:“我方才就说了。我会去信在沛国的相识之士,助你抚民。我只求速死!”
刘标见状,自牢门外又取来一物,放置在舒仲应面前。
“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我有一物,请仲应公观之。”
“若仲应公看后依旧不愿相助,地牢外有一马车,可乘车走南门出城,不会有任何人阻拦。”
“我敬仲应公,就不会杀仲应公。以车相赠,只为全仲应公奔赴故主之心。”
“若仲应公愿意助我,可驱车衙署,我会等仲应公到晌午之时。”
刘标再次作揖一礼,随后走出牢门,拉上牢门外的吕布离开。
舒仲应徐徐睁眼,看向眼前之物,眼神变得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