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红莲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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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城，红莲商会
它从未在世人眼前出现过。
可那也不是什么光明的名字。
它阴暗，腐朽，充斥着憎恨与毁灭。
它就在万宝坊那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很难想象金玉满堂的万宝坊会有这样一间破旧而杂乱的屋子。房间里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一张宽阔的大圆桌，周围放着十二只靠椅。
屋里的帘子卷起来就没有放下去过，上面布满了灰尘与蜘蛛网。
周围除了窗口处空出来，靠近墙面空位与角落都摆着廉价而破旧的木架子。
上面堆满了书籍，那些书籍被翻的快要开页，杂乱无章地胡乱放在架子上，有些被打开扑在一旁，有些则打满了标记。
十二只靠椅，现在是有两个空置的。而两个空位的其中一个靠椅上放置了一只香炉。
胡纪云坐在放着香炉的空位旁边，手里捏着一壶酒。
“老孙头，他走了？”胡纪云低沉地开口问道。
“就在昨天。”一个穿着大学士服的稍显瘦弱的老人回答道，他那满头银白色的发丝格外两眼。
十个人坐在那里，却一片死寂。
“是吗......”胡纪云低下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围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他们与孙有乾相识数十年，走南闯北、指点江山都少不了那个瘦小、有些毒舌却慈祥的老头。
胡纪云抬起头来，将手中的酒壶打开，倒入十个杯中，示意众人举杯。
“敬孙有乾！”
胡纪云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低沉却洪亮地开口。
“敬孙有乾！”
其余九人齐声道，随即众人将杯中酒饮尽。
长叹一声，胡纪云又问。
“那么，下一个呢？”
“是我。”一个粗糙而干脆的声音回答道。齐不凡穿着一身净白色的长马褂，毫不犹豫地开口。
胡纪云再次默默地打开酒壶，为他斟满一杯酒。或许是胡纪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直到酒水自杯中溢出他才停下动作。
将酒壶顿在桌上，双手颤巍巍地将酒杯递到齐不凡眼前，酒浆又一次泼洒出一条弧纹。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咱们几个老东西还能再帮衬帮衬。”
齐不凡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裳。他接过酒杯，捏在手里，望着桌前的老友们。
他一个个望过去，他们的头上都沾满了白发，脸上都布满了皱纹。他们的眼神或是不舍，或是祝福，或是悲伤。
“没有。”
齐不凡再一次干脆利落地说道。
“齐某，去也！”
没有更多的告别。
他含住一颗浅褐色的药丸，那药丸有拇指盖大小，散发着奇异的药香。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将药丸吞入腹中，随后双手抱拳向着桌前的众人拜别。
齐不凡双袖一挥，昂首挺胸大跨步走出了那间破旧的小屋。
他从来没有犹豫，也从来没有回头。
剩下的九个人都沉默着。
终有一天，他们会一个接一个地这样走出去，永远地走出这间小屋。
剩下的人会将他们的名字牢记。
他们有的是致仕回乡的大员，有的是精通岐黄的杏林高手，还有的是翻云覆雨的商界巨贾。
而现在，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归宿。
他们是一群渺小的凡人。
他们是红莲商会的会员。
他们是黑夜之中的烛火。
他们是黎明前夕永恒的火种。
终有一天，黎明到来，驱散黑暗。
在那之后，酒尽灯阑，曲终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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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晖阳宫
月明星稀。
开阔却有些冷清的寝殿里，烛台长明。晚风穿过画屏，吹散沉香，袅袅烟雾缭绕着轻红薄幕里的纱帐。
一位宫女披散着长发躺在纱帐之中，抓起身旁的丝被掩住香汗淋漓的身躯，唇边传出微微的喘息。
身旁的短发男子穿上他的杏黄龙纹袍，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寝殿。
“殿下。”嘶哑的声音响起。
男子停下脚步，却不作声。
花园里一排排浅红绣球微微摇晃，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神秘人蓦然出现在男子身后。
“鹤郡那边出现了新的修真者，那人似乎也需要‘血食’。”
“哦？”男子微微回头。“你道是何看法？”
“那人应当不如我，不过竟也在修炼‘噬心魔功’，倒是少见，估计也是同道中人。”
“请君入瓮？”
“不像，鹤郡已经有数十人成了‘血食’，定是哪个师兄弟刚到下界，不懂规矩。”
“你过去一趟。识相的，叫他立誓臣服，不识相的，杀了。”
男子说罢便要离开，却被神秘人叫住。
“那么殿下，又到了用餐时间了，今天的‘血食’是？”
男子微微一顿，道：“在寝殿里。”
男子说罢便不再搭理那人，径直走向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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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人嘿嘿一笑，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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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月后
又下雨了。
这些日子，未名城老是下雨。
当然，还有一些不好的消息。
未名城中陆续有人失踪。
失踪的人均是少年，十六七的年纪，有男有女。
秦楚歌将“同仁医馆”的窗户拉回来，在桌上点起几支烛台。
这时候医馆有些冷清，只有偶尔会来几个得了小病的，都是些风寒感冒的病症。最近城内少年频繁失踪叫众人内心惶惶，敢在夜间出来走动的人都几乎没有了。
这时候大概是申时，街上已经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雨滴打落在地面上的招摇声。
摇了摇头，秦楚歌将大门也带上，只留了一道小小的狭缝。
李假与吴举人在后堂。
前些日子太过忙碌，现在闲下来两人反而有些不习惯，说是要将店里的储备统计一下。
由他们去吧，秦楚歌又摇了摇头。
“萍水雅苑”是没法回去了，这些日子他都龟缩在“同仁医馆”里。
自那日以十株“归灵露”外加二十万两白银拍得炼丹服务以后，他就将“萍水雅苑”让给了怜月霖。哦，对了，由于他以物易物，万宝坊还额外收取了他三成的交易额作为补偿金。现在还有好大一部分没有还上。
主要是少年频频失踪这个事情，近来医馆的生意都不大好。
你看对面胡掌柜的那家“升平医馆”，胡掌柜索性将医馆全权交给那个睡眼惺忪的少年来打理了，这还是头一回出诊都是由那个少年去的。
估计是他的“华西脂”对传统药铺医馆造成的冲击太大，那老头撑不下去了吧？这段日子可关了好几家医馆了。
谁让他们之前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现在让他们高攀不起！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给他一点时间，还债那不是轻轻松松？
思绪回到眼下。
“寒山，你是说这少年失踪事件有可能是真武修士干的？”秦楚歌问道。
“不错，近段时间我总能察觉到一些异常的真元波动，可又出奇的虚浮，根本就捕捉不到具体的位置。”寒山如实言道。
秦楚歌摸了摸下巴。
按照常理来说，神元对于真元的感知有着压制性的优势，可为何这真元连寒山的神元都难以感知？
秦楚歌将自己的神元逸散出去。他的神元探知范围足有千丈，能够将未名城的整个东街包裹在其中，依然也没有任何线索。
难道那名真武修士乃是沧溟海域的迷途旅人，由于偷渡造成的界面法则压制令他真元虚浮？
摇了摇头，眼下他也没有特别有效的办法，还是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吧。
秦楚歌回过头去，正要坐到书桌前研究那日在万宝坊拍卖会上得来的凡间顶级功法《七十二章经》，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砰的一声
一道血手印拍在同仁医馆的大门上，随后便滑落下去！
怎么回事？
别说寒山，就连他自己也并未察觉有人靠近！
秦楚歌蓦然转身，一个箭步拉开与木门的距离。
神元立刻扫到门后，而与此同时秦楚歌的目光移向挂在墙上的“出尘”，准备应战。寒山则是按兵不动，继续隐匿随时准备偷袭！
凡人？
神元扫过门后，他没有探知到任何真元法力。
秦楚歌手握“出尘”谨慎地打开了大门。
门前趴着一个身穿黑色鱼尾服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是血，而在他松开的双手旁边放着一柄碎成了好几截的剑。
他的呼吸极其微弱，黑色鱼尾服被某种霸道的力量撑得裂开。
是他？
那个万宝坊拍卖会上坐在“天”字乙号贵宾阁的男人！
发生了什么？
不，现在不应该讨论这个问题。
他已经昏死过去，身上还有血液不断渗透出来。他受的伤很重，若是不及时止血恐怕会危及生命。
这人在拍卖会上将《七十二章经》想让于他，得救！
秦楚歌一把将男人抱起，放到离大堂最近的床上，随即回头关上医馆大门，严肃地对寒山吩咐道：“寒山，时刻保持神元逸散，距离不用太远，五十丈左右，若是有任何异动随时准备出手。我现在就着手救人。”
“少爷放心。”寒山知道事态紧急，收起了平日玩世不恭的姿态。
夜雨之中的未名城褪去了独属于不夜之城的光华，房檐上、街边的枣树上雨水如清泉一般倾泻而下，空荡荡的街道与深沉的暗夜融为一体。
数里之外的山崖上，矗立着一道漆黑的身影。
黑色的斗篷在雨中飘摇，在雷霆之下反射出一道寒芒。
泛着些许银白的发丝在斗篷里散开，贴在满是皱纹脸庞上，深深的皱纹之间勉强保留着眼帘的狭缝。
眯眼望着东街那家还亮着灯火的“同仁医馆”，斗篷下那张阴翳的苍老脸庞露出一道冷笑。
“百里擒龙？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