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岁寒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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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一月二十日,时值隆冬季节,北风萧瑟,万物凋敝,不适的低温和刺骨的寒气成为了“劝退”人们大清早出门的两大阻力。此时,学生们的寒假已正式开始一周有余,许多教职工也纷纷离校,因此哪怕是工作日的上午,N市师范大学的校园里也见不得有多少行人。从昨天傍晚开始,天空中逐渐飘洒下星星点点的雪花,经过一夜累积,已为路面和道路两侧的绿化带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天衣。空荡荡的校园杳无人迹,看来我和身旁的曹熙颖,此时大概可以称得上是这件素服唯二的破坏者——分别身着粉棕二色羽绒服的我们就像两颗耀眼的异色石子,是致使这片白茫茫的雪景不复完美的元凶。
“雪下了一晚上,才攒出这么一丁点儿,怕是撑不到下午就化干净了。”曹熙颖说道。
她与我并肩而行,我俩的脚下源源不绝地传来“咔咔”的踩雪声,不管是否出于自愿,我们的每一次抬腿都会被动带出些许黑灰色的雪泥,暴露出丑陋的沥青道路,使得这幅天地皆白的美好画面不断蒙尘。如果把化为纯白的地面比作秋熟时候的麦田,那么我和曹熙颖就应当是两台辛勤的联合收割机,随着我们的行进,作物在漫步下成片的消失不见。
“能下雪就不错啦,”我的口中呼出茫茫白气,“毕竟是南方城市,在降雪这方面肯定比不了北方。”
“是啊,这场雪说不定就是这个冬天的唯一一场雪了。”曹熙颖陷入回忆,“我记得即使是在去年春节前后最冷的那几天里,N市也连一片雪花都没有下呢。明明和我老家不过一江之隔,气候却如此迥异。”
“原来熙颖不是本地人吗?”我此前确实不知道此事,一直以为这位好友与我同样是土生土长的N市人。
“嗯,故乡是长江以北的H市,前年才举家搬迁到这里。”
“难怪呢,外地学生早在期末考试结束后就提前回家过寒假了,哪会像你一样留校到今日。不然你也不会被学长抓了壮丁,大冬天还要早起去帮他的导师搬家。”
“哈哈哈哈,”曹熙颖被这番言语逗笑了,“其实我和那位方博凯学长并不熟悉,是我的同学受他所托,不得已才找到我来帮忙的。我真该好好感谢你呢,我们人手不足,有你的加入才多了一份力。”
“小事而已,只是干活儿的时候别嫌弃我出不了太多力就好喽。”越是身处这种情景下,我就愈发的怀念起好友梁怡菲——那名身材高大的魁梧女子——她想必比有着一幅小身板的我,能在特定场合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说起来,那位方学长的导师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一群学生替他当牛做马打白工。”对于做出这般败德行为的“狼”师,我为其弟子们打抱不平起来,“像这种私事,随便叫个搬家公司就能搞定啦。”
外人的三两句怨言,却引得曹熙颖的脸色在短时间内数度变幻:“慧珺,你不是我们文学院的学生,所以对这位导师的事迹一无所知也是正常的。实不相瞒,方学长的硕导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知名人物’呢。”
“哎呀,竟然是学术大牛吗?”我初时误会了好友的语意,“失敬失敬,我不该背后乱嚼舌根。”
“哪儿的话。”曹熙颖苦笑道,“要论学术成就,霍宏杰教授的研究成果的确不少,在这一领域的学术地位也是排的上号的;不过要是提到霍教授的人品嘛,在学生中那可真是有口皆‘呸’了。关于这一点,我单说一件事吧......”
明明四下无人,曹熙颖依然凑近了我的面庞,一道几乎微弱如蚊的耳语传来:“几年前一度在网络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高校博士生自杀案’里的死者,正是霍宏杰的学生!”
“真的呀?可惜我对这事没什么印象了。”我也配合着曹熙颖,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语调,“莫非......那名学生的死亡和这个导师脱不开关系?”
“就是说哎!”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曹熙颖的眼眸熠熠,使我能够直观感受到她内心那道正在熊熊燃烧着的八卦之魂:“据说霍宏杰对死者生前的过度压榨,是造成后者被迫走极端的导火索,但这个说法也仅限于传闻之中。不怪你对此人无所耳闻,由于这起自杀案被霍宏杰此前任教的学校当作丑闻给强力镇压下去,因此这件事的影响力有限,并没有在高校圈子中激起太多水花,这一对师生相处中的细节更是从未对外披露,所谓的‘导师PUA致使学生自杀身亡’的论据,也终归是真伪莫辨的猜想。”
“但是嘛,”曹熙颖话锋一转,“自事发后霍宏杰被贬到咱们学校以来,文学院的学生近些年可是越来越相信那些流言的真实性了。”
“传言不是空穴来风啊。”言至此处,我已反应过来,“看来霍教授来到N市师范大学之后,依旧不改他不做人的本色喽?”
“还真被你说对了,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霍宏杰倒是祸害不到我们本科生头上,因为学院根本不敢给这尊大神安排低年级的教学任务,只是每年分几个新晋硕士给他带教了事。可就这般息事宁人的操作,霍老教授还能整出不少幺蛾子。”
曹熙颖的话语里充满鄙夷,尚不知道自己的左右脸颊随着她滔滔不绝的诉说,正渐渐浮现出一抹绯红。能让一向好脾气的她愤慨如斯,我迫不及待的想听听霍宏杰究竟做出些怎样天怒人怨的恶行了:“比如呢?”
“三年前他初来乍到,起先还算安分守己,但没过多久就原形毕露了。”曹熙颖一点也不含糊,大方的给我来了个竹筒倒豆子,“霍宏杰倒是不敢直接对研究生们非打即骂,但钝刀子割肉般的冷暴力时有发生,或是贬低学生的研究方向,或是打压学生的参赛与投稿发刊的积极性,又或是用大量无谓的琐事塞满学生的个人时间。总之,这位老先生从来就没打算让学生们安安心心的度过三年研究生生涯,想顺利毕业非得脱层皮不可。”
要论到心理分析这方面,可算撞上我的专业领域了:“我大概听明白了,根据你的描述,我怀疑其人是‘毒性人格’者。这种人格特征的人通常控制欲极强,缺乏同情心,会毫无责任感和负罪感地蓄意伤害他人。他们擅长通过无限放大他人的缺点、贬低对方来建立自己的优越感,并且不受控制地撒谎和为自己找借口。这种行为模式会导致他人感到紧张、不安,甚至在情感上被逐渐操控和瓦解。”
“厉害啊慧珺,说的全中哎!”曹熙颖向我比起大拇指,“在我们文学院的学生眼中,霍宏杰的人物形象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不堪。”
“是嘛,也难怪明明霍宏杰此前牵扯进了人命案件,却能做到几乎全身而退。毕竟他对学生们的肉体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至于精神层面的打击,则是一本难以被量化和取证的糊涂账。学生们遭受的‘言语挤兑’,给它的定性究竟是冷暴力还是逆耳忠言,旁人也不可能说得清楚,唯有霍宏杰本人心知肚明。换言之,只要霍宏杰把他对学生的侵害限制在口头层面,处置乃至惩罚就很难落到自己的头上。所以哪怕闹出事端,学校最多也只能在他和学生之间和稀泥,后者想讨个公道着实不易。”尽管还未见其人,我对霍宏杰的观感早已降至谷底。像他这般恶毒狡狯,残害生命的同时却能做到不留一丝把柄的坏人,在现实中我也是平生仅见。
“的确,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背后唾弃他的人品了。但想来这种人不会在意什么口碑或风评,即使落人口实也无碍,反正戳脊梁骨可戳不死人。”曹熙颖的语气低落下去。虽然她从未与霍宏杰打过交道,但只是听闻其人事迹,代入一下那位方学长的处境也顿感心有戚戚。
眼看快要走到文学院的所在地文渊楼,我顺着话题假意玩笑道:“一想到我俩即将要去帮这种人搬家,我就提不起精神呢。要不我们临时爽约吧,再也不用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助纣为虐了。”
“不要啊!”闻言,信以为真的曹熙颖一把攥住我的小臂,“姐妹行行好,请你务必忍耐一下!不然我们人手是真不够啊!”
“好啦好啦,”我把这老实姑娘从胳膊上薅下来,“逗你玩儿呢,都临门一脚了,哪会在这种时候撤退哇......欸?站在楼前台阶上的那个男生是你的学长吗,我看他似乎在跟我们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