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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红杏蹊微照影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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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悚然起立,回头怒视一眼:“荒唐,我是公家的官,接你的私案?我分得清是非!”虽然发怒,而语言中早已没有前一秒的气势了。

“是吗?”房瑜又笑,“那是好事啊。官爷闲了,常来转转,房某与你做个朋友。这朋友的案,总可以接吧。”

康南平气急声颤,一时语塞,怕再待下去就要失仪,便要告辞。房瑜对白露浓道:“露浓,这位客不熟路,你带他出去罢。我也要去教主那边看看,贵客来了。”

白露浓搁了笔:“明白。”

康南平跟着白露浓出了厅门,白露浓却不带他从原路回去,领他向西边道走。此处阁深庭幽,风景宜畅,倒让康南平心里稍稍舒缓了些,不再那么紧张畏缩。

白露浓一头对他说起这里园景布置。她来长安入职时是贞元四年,那时莺奴想要离开霜棠阁、回归长安的心思已经呼之欲出,房瑜也正有意修缮扩张武宅,她就来监工。这个园子里的石栏朱亭、莲台湖山,大大小小,都有她的巧思在其中。

北方阁彼时并不富裕,房瑜谨慎,还问是不是修得太过奢华,她笑说:“修这园子只图宾客们喜欢,不图其他。京城的人嫌贫爱富,门面最要紧。就是花十万钱,莺夫人也能赚回来,瑜哥哥怎么还心疼起教主的钱来了?”不必说十万钱,就是上亿,现在也赚回来了。

康南平听了一会儿,抬头看见好大一棵银杏树就在隔墙;这树闻名西市,他初来长安不多久就望见过此嘉木,翠叶如盖,直*云霄,那时不知这是武宅的树,没想到此时离他这样近。

白露浓见他仰头看,便笑道:“这是我们教主种的。”

银杏树要长到这么高,少说也得百年,怎么可能是他们教主种的。白露浓知道他不信,但也没有多说。这是房瑜的女儿黛黛过生日时,教主送的礼物。树上有个百尺秋千,荡起来应当可以俯瞰西市,只是黛黛觉得那又太高,胆小不敢坐。

“你们教主是什么人?今日来的什么客?”片刻,康南平问。

白露浓娓娓道:“官爷是几年生人?大历十二年,我们这教主与当年的大阁主在朱雀大街演绎割肉喂鹰之典,万人为之空巷,群情洒动,如若官爷听过此事,当知道她是谁,毕竟那时的代宗皇帝也知道此事。先帝听闻,还曾遣人赐过金屏玉座一副,此时还摆在教主阁里。”金屏玉座之事是虚构,但这小官见识短浅,想必不能分辨真假,白露浓试他一试而已。

康南平听了,更心想此地是虎狼之穴,黑白交根盘错,单是要分清楚他们的善恶,就已经很难。蚀月教结交达官贵人,民缘深厚、又有武备,轻易动不得。难怪卢校三说大理寺苦蚀月教久矣,却无可奈何。

“至于今日客,露浓实不便说,如有面缘,官爷从这里经过教主阁,或许能见贵人一袂,可若是真的一睹其貌,怕是不能活着出去了。”

康南平连连作揖道:“不欲打扰。请娘子带我出去罢。”

白露浓忙伸出手制止道:“哎。我是蚀月教阁主,官爷叫我阁主吧。”

康南平憋得一脸通红,称了一句“阁主”。

两人朝着宅门走去,才到半路,忽然风云大变,只是顷刻,方才晴空便密云压城,一股妖风扑着人的脸就来,比之梁连城方才悬在康南平脸上那一剑还要冷、还要锐。

远处有人喊道:“落雪了!”

这是春天,怎么会突然下雪。才迷惑,指甲大的雪片已经携风而来,正落在人眼前。白露浓也有些不解,只是催康南平离开。想不到不过从院内走到门前的工夫,路上竟然已经积起薄薄白雪。如此妖异,怕是山河改运的征兆。

白露浓推着康南平出去,回头看见梁乌梵安顿完贵客的车舆和人手,也站在楼外看这突来的大雪。她上前:“梁哥哥!”

梁乌梵三十五岁,鬓边白发已生,只有那浓艳险峻的眉和额如旧。见她过来,皱着眉头说:“亏得赶在雪前接小王过来。”

白露浓道:“你怎么不去教主阁会客?房瑜已去了,我们都晚了。”

梁乌梵苦笑道:“我这样的莽人去听什么。房瑜自恃聪明,一会儿也得被赶出来。露娘也不必去,这南诏小王和莺夫人是故人,他们相见自有话说。”

“说这瑜哥哥聪明,他是愈发油滑,你不知他刚才在聚义厅,如何把这大理寺的官爷调*得既不敢笑、又不敢怒。”

梁乌梵掸了掸幞头巾上的雪,呛道:“那是,熟手了。天上一天地下一年,长安一年就是山里百年,房瑜小贼比你我早来这么多年,早就成精了。我们去教主阁守他,难得又下雪了,想也没别的差事,把个房瑜小贼捉来吃酒。”

房瑜狡猾,最会钻唐律的空子。大理寺的官也没什么仗义可言,一个个只会投机取巧。拿房瑜对付大理寺,当然一口一个。

两人往宅内走去,白露浓见不远处一个女子提棍疾步,喊了声:“小蝶,小蝶!”

庞小蝶方遣散了练武的白衣弟子回来,顶着雪朝这边看,向这里作了个叉手礼,一言不发地又走了。她自成了观音奴以来,性格便与之前相当不同,不是亲近的人,不敢唤她的旧名了。

梁乌梵低声道:“你还唤她乳名?她又要不高兴。”

杀人夜之后,庞小蝶是被官府抓去审过的,因为官府既不敢动莺奴,又抓不到鱼玄机,只有个庞小蝶。本是紫阁家事,无关小蝶,罪名按道理是推到死了的紫居纯身上,判做家里争财内讧闹出的人命。庞小蝶不多久当然是被紫阁和莺奴保出来了;觉得惹过官司的名字晦气,又是出阁的人了,改了名字叫胜君,和“赛兰”捉对,平日里弟子们叫她胜娘的多。

白露浓笑道:“我待小蝶就像奴奴一样,她不在意。”

梁乌梵就没答话,走了两步,问奴奴近况。白露浓岁前将她许给东市首饰商的儿子,虽然十二三岁,说起来也是夫人了。她说奴奴贪玩,和小夫婿整天荡秋千、踢蹴鞠,喜欢便好。

“是了,喜欢就是。”

只有这梁乌梵的儿子不能说。他大妻多年前在湖州怀的那胎是一对姐妹,可是生下来还没来得及哭一声就夭亡了。妻也疲痛伤心,临死受够了罪,离了人世。梁乌梵后来未续弦,所以至今独身,膝下最终还是只有梁连城这么一个儿子。唐襄之子再未联系过蚀月教的人,唐阁主亦化作流风逸云,无形无踪了。

白露浓想到这一层上,也缄了口。梁连城乖张,唯有教主能制他,至于他们父子的关系则早已名存实亡,说梁乌梵身为人父,不如说他从来孤身一人。

他们冒雪走到教主阁前,果然见房瑜正从阁上缓步下来,朝外看了看这大雪纷飞。

梁乌梵笑他:“被轰出来了?”

房瑜呸道:“我什么时候那般不识趣?茶博士的苦力做完,自该滚了。”走近了些,在梁乌梵耳边说道,“雪大了,连城侄儿还在武宅外。”

“少和我提这夜叉子。”

房瑜拍了拍手,清了清衣褶里的茶屑。“你就算再不管他,他也是你的儿,生了就得养着。别等他犯了事,拖累你。”

梁乌梵这就沉默了,一边揽过房瑜的肩膀,一边往他东边的阁主馆里走。“瑜啊,我昨夜正有一梦。梦见火光耀人,势可焚天,我站在火里,连城站在火外,我困顿其中,却反想去救他——我折在他手里,不过是早晚的事,这是报应。”

“子成父亡而已,不必想得那么坏。你俩的武功现在孰高孰低了?”

“犬子还差点火候。武功倒不是问题,问题是……”

“——让他管点事吧,不管点事,性子就野得没边了。”

白露浓在后面皱了眉头:“你让连城做主事,焉知他不会给教主惹祸?不妥。”

“听我的。连城侄儿忠于莺夫人,平日并不闲理会。你让他管西市,就在武宅眼前,若是有哪里过了火,也有人好赶去制止。再不如此,他一肚子的少年心气就泻到不该泻的地方去了。”

梁乌梵叹道:“你要逼死我了。”西市是争执斗殴最厉害的地方,梁连城去管这片地方,真不知道是灭火还是点火。

房瑜倒笑了:“死了倒好了,你整天活着也没意思,你自己说。”他们二人之间就是这样没遮没拦,梁乌梵不气反笑,推了房瑜一把:“狗杀才,娇俏话儿放去平康坊跟女人们说。”

三人到了房瑜馆里,生起火盆来烤衣裳。房瑜这才踱到窗前又看了看外面的暴雪,这雪下得蹊跷,此时皇城里的天文官们大概都在奋笔疾书,记录这古怪天象。

“梁哥哥才说,亏得赶在雪前把小王接过来了。”

房瑜面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不是小王赶在雪前来,是小王来了方才下雪。这雪是为他而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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