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惜扑烈火救飞蛾(中1)
歪歪读读 www.yydudu.com,最快更新蚀月编史!
面前的火势陡然变大,已到了爆炸边缘。只随着模糊不清的焚烧声,庞宅屋顶的梁木轰然碎裂,瓦片齐齐落下,黄龙般的火焰猛然间蹿上半空,仿佛一头巨兽从里面咆哮着飞出,将困住它的牢笼挣得粉碎。
庞宅没了。
梁连城没说一个字,一头往前,豁然一声,将红鞘剑拔/出来,一脚点地,从庞小蝶的面前飞起,踩着她的肩头越过去,每个毛孔都在喊着杀人。
他不是任何人的裁判官,只是他自己一人的。
庞小蝶回身抓/住连城的脚踝,将他从半空里扯下来,一头抡在地上。她是观音奴,梁连城再狠也不可能敌得过她,小心粉身碎骨。虽然如此,一个狂人满心的仇恨燃起来,他硬是把庞小蝶一起拖倒在地,甩了她的枪,缠在一起扭打。庞小蝶抽/出一拳尅在他左眼窝,把他从身上打翻下去,他还紧黏着不放,又恶鬼似的缠过来,直取她的命脉。
她不如梁连城高,太近身使不上力,一度被他用腿夹/紧了脖子,两个眼窝险些要被捅穿。这招是莺奴很早便教他们的,直袭自秦棠姬,两人贴身太近,考的都是童子功,就看谁肌肉柔软、手脚力大。梁连城七八尺的身材,四肢粗*得像牛马,两条手臂上生出来虬结盘绕的青筋,仿佛一张新结的大网,终点全部游向一双石灰色的巨掌,十根手指全部揿得苍白,这就是恶鬼的手。这么一双手使出蛮力来,说能撕破苍穹也不为过。庞小蝶的头颈也绷紧了力,血管一条条充*浮现出来,喉中发出从低沉到高亢的怒吼,拔树般扣紧了梁连城的脖子,拇指用力地插/进那气管的两窦中,再用力就会把梁连城的喉咙挤到爆裂。两人都出了搏命的力来角斗,最后是庞小蝶反手掏出软鞭,骑到背后套牢了连城的头,这才把他彻底套住,回手一抽就把他从胯下反甩了出去,把他的整片后背砸在地上,地面竟摔出一个大坑。
这一摔,摔得他这样嘴硬的人都痛得呜咽。口鼻中猛喷了一道血出来,昏过去,再没起身的力气了。
她爬起来,捡起木枪,满面都是紫的。梁连城和庞赛兰都失血过多,倒在巷面上,她没管,闪身离开了火场。火势愈大,终于有巡逻发觉,起来灭火,把这两人拖到了附近的医馆安置。
清晨时,庞家的宅子里拖出四五具死尸,烧得焦黑,分不清谁是谁,但清点人数,庞阁主应当是死在了火里。尸首里面有一个娇小玲珑的,颅骨边落着一支熏得漆黑的碧玉簪子,人多杂乱,给捡去了。这是黛黛三岁时,父亲送她的簪子。
-------------
一夜的大乱,来不及细细查问,只能先及早报给鱼玄机。房瑜草书递消息来,念快讯的小道童点起短烛,昏黄中在她帷帐边磕磕巴巴地读完青鸟飞笺:
“光德坊大火,庞家焦……焦体共五具,庞孟恐已丧命。胜娘、赛……兰幸存。连城、厥?厥,厥于巷,未明其行动。未见邻人有可疑者。教主明日抵京。”
鱼玄机睡得正香,哪管这些阁主的子弟自相残杀,侧着身子听完,连呼吸也不变一下,摆了摆手让小童把烛火灭了。她灭了烛,也困得靠在师父榻上睡去。月色穿过洞/开的窗门射/入,照着蓝色的烛烟一点点从帘间飘散。
等第二日醒来,却发现向来贪睡的师父今日却早早走了,席上只有一床未叠的薄毯。毯子软软,女童伸出手去摸,扑出来还有师父身上那点香甜甜的成年的女人*味,像牛乳和红水桃的气味,也带一点点酒的微臭和烟熏的灶味;许多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像毯子上精心罗织的花纹,一圈一圈的。
红拂师姐正在房外喊着人学早功,师姐妹们的笑闹声此起彼伏。晨光从门外的鱼缸里折进来,波粼粼投在梁上,照得床纱上的旧蛛网在风中丝丝地闪。
城外小山视野清楚通透,花木谢了,望出去可见整个长安城渺远渺远的,像一个大梦。真大呀,和旧神观好像没关系。九月了,秋红在城内蔓延,一副奢艳的血的美景。师父说山下有个才子叫李益,会写“柿叶翻红霜景秋,碧天如水倚红楼”之句,她觉得他的笔很妙。
她眯起眼睛,从山顶望下去,看见师父的青牛在金光门外,正缓缓往城里走,小小的一个影子就像蚂蚁一样。师父没有急的时候,大青牛也没有急的时候。
红拂师姐喂青牛吃谷粒和干草,它吃吃停停,吐吐吃吃,睫毛很长的眼睛盯着小道童们看,对视着对视着要笑了,它突然一颊鼓动起来,呱打,呱打,又在嚼了。师父也这样的,空闲的时候,她待在后殿,她们想找她玩儿,她却躺在神龛上睡。盯着盯着觉得要醒了,翻个身仍然睡着。
少女们三两个聚在一块,赌一个饼,“师父会不会有天从上面摔下来?”蹲在那看,伸手捞她垂下来的衣带儿玩。有个叫仙鹤的,拿鹅毛去扫师父的脖子,被她一把抓住。她又不打仙鹤,只是说:“若是我的丫头,才不稀得使这些招!”她们听芳山阿姑说,师父小时候是她们的十倍聪明。
师父说“我的丫头”,是说她本应该有一个女儿——但是没有。
红拂师姐又在外面喊她做早功了。
鱼玄机到城东郊的延兴门去,等莺奴回京。延兴门破旧,城守不如其余门里勤奋,出入的百姓闲杂太穷,懒得查。莺奴从南诏回来,身上若是夹带点南诏的东西,不喜欢人搜,一定走这门。
该回来了。
光德坊昨夜出了大火灾,武宅一个月内连殒两名阁主,蚀月教内乱得头打脚脚打头,而长安城还与平时一样和善庸常。远离东西富贵坊的长安,一样的人来人往,路面上摩肩接踵,磨旧的惨青黛绿衣,花白的螺髻堕马头,浪潮一般此消彼长的售驴卖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