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鬼才诳鬼才,渔舟煮酒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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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泗水河畔。
渔舟上炊烟忽起,阵阵香味扑鼻。
两个布衣青年在船仓内围棋对弈。
不多时。
船头的布衣少女将烹饪好的美味用铜盘盛好,又端来船舱,小心翼翼的放在棋桌旁。
“刘公子,郭公子。烹好了,你们尝尝。”少女声音清灵。
刘姓青年则是将铜盘推向对面的郭姓青年,热情邀请:“郭兄,寒船简陋,也就能烹些野味了。若不嫌弃,请品尝一二。”
郭姓青年闻了闻,只觉香味扑鼻,食欲大动:“那我就不客气了。”
美味刚一入口,郭姓青年就觉察到不对劲:“鸡肉?不,不对。这味道似鸡非鸡,这是什么肉?”
刘姓青年也夹起一片肉,介绍道:“此物生长在河流、池塘以及稻田等处,以虫为食,肉质细嫩。”
“去身用腿,以油灼之。再加秋油、甜酒、瓜姜起锅,或拆肉烹炒,味与鸡相似。”
“故名:水鸡。”
郭姓青年沉吟静思,又仔细看了看铜盘中的水鸡肉,随后起身向船头走去。
片刻。
郭姓青年又返回船舱:“贤弟又欺我,什么水鸡,这不就是河蛙吗?”
“没想到河蛙竟然也能这般的美味,贤弟在庖厨上的造诣,足可令世家的庖厨也黯然失色啊。”
刘姓青年向布衣少女点了点头,布衣少女又回到了船头。
“郭兄难道不认为:这河蛙太俗,水鸡更雅吗?”
“雅?哈哈,贤弟可真有趣。一河一水,一蛙一鸡,何来俗雅的区别?”
“河蛙是活物,有腥臭之气;水鸡是佳肴,有清香之味。难道这还不足以俗雅区别?”
“贤弟能言善辩,我不如也;既有美味在前,又岂能缺了美酒。贤弟,你我今日对酌共饮,不醉不归!”
刘姓青年正是刘标。
昨日,刘标送了吕布几坛美酒,喝得吕布酩酊大醉。
今日,刘标趁着吕布宿醉未醒,偷偷拉着吕玲绮出了城,泛舟泗水。
泛舟途中,又遇到了同样泛舟泗水的郭乐。
刘标见其容貌不俗,遂上前攀谈。
郭乐自称是陈国人,是彭城相袁涣征辟的守仓小吏,觅得闲暇这才泛舟泗水。
刘标见郭乐谈吐不凡,邀其登船一叙;郭乐也不客气,不一会儿就跟刘标称兄道弟。
酒香陶醉下,郭乐的脸上隐隐有了醉态。
言语间也有了张狂之象,似有买醉之意。
刘标轻问:“郭兄这是心情不太好?是这肉不够味美,还是酒不够香醇?”
郭乐“唉”了一声:“这肉是美味,酒也是美酒。奈何我心中有郁郁之气,让贤弟笑话了。”
刘标“哦”了一声:“郭兄这郁郁之气,莫非是嫌弃这守仓小吏,位卑职低?”
郭乐摇头:“非也!袁相不嫌我出身寒微,又托以守仓重任,我又岂会嫌弃?”
“只是我更想去的地方是下邳,而不是彭城。”
“下邳刘使君仁义载世,乃人中之杰。若能效力刘使君,平生之愿足矣。”
“彭城吕布,只是一介粗鄙匹夫。外不识恩,内不识义,为其效力,我心不甘啊。”
郭乐似乎是在宣泄心中的不满,那一句“外不识恩,内不识义”喊得很是响亮。
船头的吕玲绮一听这话,瞬间就怒了。
虽然吕布有寡恩少义的恶名在外,但在吕玲绮心中是不会乐意有人诋毁吕布的。
吕玲绮提着菜刀就掀开了船帘。
刚要开口,刘标就起身按住了吕玲绮的手。
“你这是作甚,别吓着客人。”刘标眼神示意,轻轻摇头。
吕玲绮忿忿一跺脚,又返回了船头。
刘标回身给郭乐斟酒:“郭兄醉了。这里是彭城,你说温侯的坏话,恐怕会引起杀身之祸啊。”
郭乐哈哈大笑,似乎对吕玲绮提刀而来视而不见:“庄子曾言: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我辈士子行事,应当恣意心意。岂能因为这里是彭城,害怕有杀身之祸,就不敢尽舒心中意?”
刘标坐下给郭乐斟酒:“人生匆匆,本该恣意。”
“可要尽舒心中意,只谈刘使君和温侯未免有些小气;不如放眼于天下,你我尽论这天下豪杰如何?”
郭乐来了兴趣:“我亦有此想法。不如你我各论一人,谁若说得不好,谁就不许饮酒!”
刘标大笑:“一言为定。谁说得不好,谁就不许饮酒。是郭兄先来还是我先来?”
郭乐起身:“我既为兄,那就让我先来。我要说的,是这冀州的袁绍。”
“河北皆言:袁绍弱冠登朝,名播海内;董卓废立之时,又拔剑相向,问剑利否。
单骑出洛阳,董卓惊惧;只身渡黄河,渤海稽首。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众,威震河朔,名重天下。”
“我却言:袁绍虽然有恩于民、又礼贤下士,却不懂如何用人。”
“多端寡要,好谋无决。坐拥冀州富饶之地,盛享四世三公之名,终究只是难成大事之辈。”
“贤弟以为,我讲得如何?”
刘标暗暗惊叹。
这陈国郭乐,竟然对袁绍有这般中肯的评价?
看来也不是无名之辈啊。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刘标泛舟泗水既有跟吕玲绮同游之意,也有寻访贤才之意。
想到这里。
刘标又自桌下取出一根细麻绳,徐徐的缠在右手小臂上,又将斟好的酒送到郭乐跟前。
“袁绍见小利而忘义,谋大事而惜身,色厉胆薄,不足以称雄。”
“郭兄慧眼如炬,讲得好极,可饮酒!”
郭乐坐下满饮一樽,心中却是暗暗一惊:难道这刘标也曾当过袁绍的座上宾?
这也不对啊。
即便隐瞒身份去冀州,袁绍也不可能让个出身寒微的少年当坐上宾。
刘标虽然自称琅琊刘布,但郭乐早就识出了刘标的真实身份。
“该贤弟讲了。”郭乐不动声色。
刘标起身:“郭兄方才说的是冀州的袁绍,那我就说说幽州的公孙瓒。”
“这燕赵之地,自古以来就民风彪悍。善骑射者,不知凡几。”
“然而桓、灵时期,内斗频繁。历任的刺史郡守,又大抵只会怀柔胡虏、重文轻武。以至于胡虏猖獗、频频南下坏我边民。”
“公孙瓒深恶胡虏,常选骑射之士,号为白马义从。若有胡虏犯境,皆遣白马义从驱赶追杀。胡虏奔走相告:当避白马。”
“如此豪杰,若能一心对外,定能让边民安居乐业。”
“只可惜公孙瓒自恃其才力,不恤百姓;又记过忘善,睚眦必报。州里若有不肯效力的名仕,必以刑法加害。”
“又有界桥、龙凑,两战两败。公孙瓒不去自思反省,反而拒受忠言、擅杀刘虞,以至于燕赵之地士民离心。”
“最终兵败鲍丘,只敢在易县围堑筑高楼自守。”
“有豪杰之能而无豪杰之气,莽夫竖子,来日必被袁绍所破!”
刘标陈词,字字玑珠。
既有对白马义从驱逐胡虏的向往和盛赞,又有对公孙瓒骄矜恣意的不满。
权势腐蚀人心。
昔日以白马驱胡的豪杰,如今也变成了恶龙。
不顾劝谏擅杀刘虞的公孙瓒,不仅让燕赵之地士民心寒,还让一向交好的刘备寒心。
最终。
刘备不得不弃公孙瓒南下徐州,鲜于辅、齐周、鲜于银、田畴、阎柔等人更是招集鲜卑、乌丸为刘虞复仇。
让幽州沦为兵祸之地,更兼胡虏又掠边民。
“贤弟所言极是!公孙瓒忘了初心,勇则勇矣,亦只是董卓、陶谦之流。这酒该喝!”郭乐给刘标斟满了酒。
刘标一饮而尽,回身坐下。
郭乐起身又道:“这黄河以北,袁绍和公孙瓒,必然只有一人能立足。”
“这黄河以南,豪杰并立,远比黄河以北更为复杂。”
“我就说说这荆州的刘表。”
“刘表少时知名,名列八俊;又曾单骑入荆州,诛除宗贼五十余人。坐断荆楚之地,也算是一方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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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此人虽然有治世三公的才能,但却无乱世匡正的志向。”
“生性多疑,又好坐谈,也就能保荆州一时安宁,难保荆州长久安宁。”
“贤弟以为,我这酒可喝得?”
刘标给郭乐斟酒:“刘表坐守荆楚,名为保境安民,实为割据一方。”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祸不在己,而在后人。如郭兄所言,只是一介坐谈客。”
郭乐更惊。
北袁绍、南刘表。
二者相距甚远。
郭乐对袁绍和刘表的评价,除了曾经登门求访外,又综合了诸贤士评价,这才有了判断。
不曾想,刘标对袁绍和刘表的评价,竟也如此中肯。
郭乐饮酒入肚:“这黄河以南,虽然豪杰林立,但能影响大势的唯有曹操、吕布、刘使君、刘表和袁术五人。”
“方才我说了刘表,不知贤弟这次准备说谁?”
刘标起身大笑:“袁术冢中枯骨,不足为虑,早晚必死于非命。”
“在我眼里,袁术称不上豪杰,故而不谈。”
“我以为,能影响大势的除了曹操、温侯、刘使君和刘表外,还有一人。”
“即:故讨虏将军孙坚之子,吴郡孙策孙伯符。”
郭乐吃了一惊:“孙策?我未曾听闻此人,愿闻其详。”
刘标轻笑一声:“孙策久居江淮,在十几岁时就在寿春结交名仕。”
“故洛阳令周异之子、舒县周瑜,更是慕名拜访。又因两人年龄相仿,互相以兄弟相称。”
“孙坚死后,孙策暂归袁术麾下。两年时间就替袁术拿下了庐江郡,那个时候,孙策尚未及冠!”
“之后孙策又在江东势如破竹,替袁术击败刘繇等江东势力,夺得丹阳郡。”
“徐州名仕如张昭、张竑等人,也效力其麾下。”
“若能尽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孙策亦不会弱于秦末项羽。”
郭乐若有所思。
我竟不知这袁术麾下还有如此豪杰?
郭乐给刘标斟酒:“贤弟能识孙策我却不知孙策,这酒贤弟当喝!”
刘标举樽一饮而尽:“我瞧不上袁术,郭兄瞧不起吕布,这两人就不提了。”
郭乐起身:“既如此,这黄河以南的豪杰,就只剩下曹操和刘使君了。”
“我心慕刘使君,就抢个先。”
“刘使君虽然也是北疆武夫出身,但比起吕布、公孙瓒之流更有雄才且得众人心。”
“冀州战袁绍,足显其勇;平原抚百姓,足显其仁;北海救孔融,足显其义;徐州退袁术,足显其智。”
“有仁义智勇的豪杰之气,又有匡正乱世的豪杰之能,来日必成大业。”
“贤弟以为如何?”
刘标斟了一樽酒,轻笑:“郭兄只提刘使君的优,不提刘使君的劣,未免有失公正啊。”
郭乐一饮而尽:“若真要说刘使君有什么劣,那就得论刘使君的出身了。”
“可我也是寒门士子,心中自有傲气,若以出身论优劣,岂不是在自贬傲气?”
“贤弟,该你了!”
郭乐看似醉眼朦胧,这心底儿是很清楚的。
当着刘标提吕布“外不识恩,内不识义”,刘标不会动怒。
当着刘标提刘备的“劣”,那就聊不下去了。
刘标起身,踱了两步。
“我其实是不太想评价曹操的,既然是跟郭兄尽论这天下豪杰,那我也就简单提几句。”
“许劭曾评曹操: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
“我却言:曹操,王莽也。貌似谦恭,实则凶残。”
“有平定天下的大志,无施恩万民的仁心。一朝得势,必为天下大祸。”
“罢了,还是不提了。”
“我是徐州人,跟曹操有仇,评价也会有失偏妥。”
“若说曹操有什么优,大概在求贤上会唯才是举了。”
刘标又摸了摸缠在手臂上麻绳。
郭乐大笑:“贤弟评价中肯,并无偏妥。可饮酒!”
刘标举樽饮尽、貌似醉态:“郭兄方才说,想去下邳投刘使君。我跟刘使君的长子有些交情,若郭兄真有意,我可代为引荐。”
郭乐佯喜:“若有贤弟引荐,是我的幸事啊。”
又聊了一阵,郭乐捂着肚子起身:“酒水涨肚,我得去岸上如厕,让贤弟见笑了。待我回来,再跟贤弟畅饮通宵!”
刘标起身相送:“人有三急,这是正常事。郭兄上了岸可往右边走,那里蒿草多,可以遮蔽。”
郭乐点头,跳下渔舟,步履踉跄的往蒿草处走去。
吕玲绮再次抽出了菜刀:“刘公子,这郭乐好无礼!我给他准备吃的喝的,他却出言羞辱家父。”
刘标再次按下吕玲绮的手:“郭兄又不知道你是温侯的女儿,不知者无罪。”
“此人能评天下豪杰,必不是无名之辈,郭乐或许只是化名。”
“眼下正值用人之际,不可因小怨而坏大贤。”
看着郭乐消失在蒿草从中,刘标抚摸小臂上的麻绳,若有所思。
只是过了许久,也不见郭乐返回。
刘标蹙眉,吹了几声口哨。
片刻后。
魏续和几个走卒自蒿草处钻出。
“刘公子,要回城了吗?”魏续打着哈欠。
刘标询问:“方才过去一人如厕,可有瞧见?”
魏续“咦”了一声:“如厕?没人如厕啊?我就看见有个鬼鬼祟祟的儒生沿着泗水往上走了。”
吕玲绮提起菜刀:“定是那郭乐自知骂了家父怕我问罪,就偷偷跑了。”
魏续惊讶:“那儒生竟敢骂温侯?”
刘标沉思:“奇怪。怎么会偷偷跑了?是我绑人的意图太明显了吗?”
魏续的目光看向了刘标小手臂上的细麻绳,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刘公子,你这还不够明显吗?”
刘标将细麻绳取下,扔向魏续:“既然偷偷跑了,必然是心虚之徒。去将郭乐绑回来,莫要伤了他。”
见魏续面有难色,刘标又加了一句:“有赏钱。”
魏续脸上的难色消失无踪:“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我这就去将那贼子抓回来。”
若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肯定不会去的!
哼哼!
“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再晚了,温侯又得发怒了。”待魏续离开,刘标也跳下了船。
吕玲绮这才将菜刀扔下,跟着刘标登上了回彭城的马车。
回到彭城,刘标让吕玲绮先回府邸。
又径直来到衙署寻袁涣,翻阅小吏的名册。
只是将名册翻了个遍,刘标也没看到有姓郭名乐的小吏,反而看到了一个意外的姓名。
【颍川人,郭嘉,郭奉孝。】
刘标不由笑了。
“嘉者,乐也。”
“若我没猜错,这陈国郭乐应该是颍川郭奉孝的化名。”
“这是专程跑彭城来刺探情报来了,就该在船上将他给捆了。”
袁涣听到刘标要绑人,面有疑惑:“刘公子,你这来就查小吏名册,又要绑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完刘标的讲述,袁涣吓了一跳:“这郭乐跟郭嘉是否是同一人,暂且不论。”
“这郭乐定是专门针对你而去的!”
“是老夫疏忽了。最近忙于安抚民众,竟忘了排查细作。”
“倘若今日来的是刺客,你就危险了!”
“以后断不可再如此冒失。你的性命干系到刘使君和温侯能否和睦相处,绝对不能有失!”
刘标笑嘻嘻的绕到袁涣背后,给袁涣揉肩:“袁相如此在意我,莫非是准备让我当门生了?袁相,你到底何时才肯正式让我当你的门生啊。”
袁涣瞪了刘标一眼:“你连老夫的话都不听,还想当老夫的门生?”
“别以为给老夫献殷勤,老夫就会收你当门生。若收了你当门生,老夫还不得被你给气得折寿?”
正说间。
苟四急急而来:“袁相、刘公子,温侯来了!扛着长戟来,长戟上还有麻绳和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