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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长立不知身在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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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罗栋沉默了,莺奴就说:“梦中之人不能证伪,然而此世的情意虽虚幻无形,再假,这也是梦者唯一能体验到的真。小王要我以一梦逼退吐蕃大军,是不是想说这个道理?”

湊罗栋从不考虑这些问题,他考虑的只有自己一国的利。无论莺奴那种法术是真是假,只要有用,对他就是有利。因此他问:“人生在世,没有不需选择的时候。本王只问教主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莺奴微笑道:“我想帮,但是帮小王退军的事情,以我一人的判断不明智,我要问过旁人才能决定。而且莺奴当年受过你的恩惠,愿意报答小王。若不是小王那时教授我心听之术,莺奴此刻是什么也听不见的。不但如此,我也什么都看不到。”

湊罗栋微惊,莺奴双目明亮,耳力清楚,怎么可能是盲聋之人。

莺奴知道他不敢信,笑笑,忽然问他:“王不要转头,你可知道自己身后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她的卧房,能猜到的东西不外有他。湊罗栋答:“是教主的卧榻。”

莺奴点头道:“你看,王自己也有不视而见的本领。”

“我不解……心听之术要靠双目读唇,靠全身感触,说到底只是一种武功。但失明者怎能视物?”

莺奴问:“眼前之物为我所见是因为它在此处,还是独独在此只为被我看见?”

“物在与不在,不为我见与不见所动。”

“这只是王的看法。如若眼前之物是因为我看见了,所以才出现在此处呢?”

湊罗栋笑了,没辨清其中的因果,只觉得怪力乱神,不禁说道:“即便三十六灵的幻象是法术,此术也可以修炼、可以作假。但教主若是想说世上万物,无论真假都是你的创作,本王可就听不懂了。倘若当真如此,教主岂不能万事顺心了么?”一个人若有造世之能,她辖下的天地还有什么不如意?

“莺奴从没这么说过。只是因果相辅相成,我种此因,也是因为我得其果,人在其中,喑哑暧昧,仅是传递于因果之间的一件器皿,难以觉察自己实无选择。即便有,也只是微小不足道的自由。鱼在水,乃不知有天,鸟居林,乃不知有海;唯有鲲鹏知其全貌,而鲲鹏金鸾皆为幻想,本不存于此世。”

湊罗栋还是不信,哼道:“丫头,你没有伤。没有人能让你聋、让你瞎。”

莺奴道:“有。”

他知道三十六灵并未战完,还有另一人剩下:“是‘她’么?”

莺奴摇了摇头,笑而不语。她带着湊罗栋出了门,回身锁了房,送他到教主阁楼下。

湊罗栋特意向她的眼睛深处看去,那并非眚翳之人的眼,和他、和随便哪个健康人都一样。非但没有失明,而且这双眼中流露出的安宁,是一个权倾寰宇的人才有的,可她却说自己早已瞎了。十二年弹指一挥间,眼前这人早已不是那个羞涩天真的小女奴。

他把这话说给莺奴听,莺奴笑得轻松,头上的蚀月步摇随之而动。

“既然教主说,人在此世实无选择,仅有微不足道的自由,那这世上的一切究竟是如何运转下去的?”

莺奴捻了捻腰边的琉璃璧。“我帮助小王,小王一定会以善行报答莺奴,对么?我有大功德,不计一切传向四方,即使只有一人回报莺奴以同等的善,也是莺奴的胜。所以只需每个人都以善待人就可以了。我想,如若每个人微小的自由均是向善的,则此世向善。如若每个人都是向恶的,则此世必然向恶。蝼蚁虽小,亦能背起泰山,小王觉得呢?”

湊罗栋觉得她异想天开,咳咳干笑道:“本王不觉得此世可以向善。教主在此位十余年,不可能至今还这么想吧。”

有主事远远看见教主和南诏小王从楼上慢步下来,早到园外带来南诏公的马车和仆从,车马辚辚,送湊罗栋离开武宅。莺奴看着他离去,心中还在想他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十余年前刚刚戴上步摇的时候,她坚信以自己的神力是可以让此地变得光明的。然而玄机就像湊罗栋一样地告诉她,她只是过分乐观且天真了,此世根本不会向善。有时她想,或许玄机告诫她的那些也只是一种话术、一种机关,将她的双手紧缚,好让自己永远在她的掌控下。天平持衡之说,不外如是。

但她若是想挣脱这机关,现世每每却又无比灵验地证明玄机说的是对的……她以善意待人,回报给她的总是厄运,仿佛那另一个“灵奴”依然监视着她、惩罚她的狂妄。她不会赢,她只能不停延续眼前的竞赛,只能聋了、瞎了。

湊罗栋才坐车离开,房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莺奴身后,背着手踱步跟在她后脚,一边说:“教主需我跟着看看小王的行踪么?”

莺奴并不惊奇,仿佛早就知道房瑜在她身后。她摇了摇头,只说刚才聊了些私事。而房瑜总之也不可能信一个外国王公屈尊来此,只是为了和她聊私事。

他换了个话题:“尹阁主刚才见了我,传话说公主那里又在催了。说是除夕以来,夫人还未去做过客,怕是和夫人生分。”

莺奴很反感他提公主府的事:“这种事不必你说,尹采莲自会说给我听。”对公主的邀约不置一词。

房瑜便不提这茬了,这才和她说起方才大理寺康南平上门查案一事。

其实蚀月教在长安将近五十年,大理寺的寺正、司直几乎都是常客,隔三差五来放水寻麻烦,有时是应付上面差事蜻蜓点水,有时是作势敲竹杠求好处,都不难打理,亦未能动摇蚀月教在长安立足。这回他们派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寺吏来,没有什么可紧张的。在他之前,那些以前常登武宅门的前辈上峰们,正如房瑜之前所说,早都成了所谓“朋友”,康南平便是真的想搞个大的,还会有上面的人硬压下去,否则他房瑜在蚀月教就成了吃白饭的了。

莺奴不怒不笑地听完,留句:

“刺头不痛,然嵌在肉里难受。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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