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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玉花一片落苍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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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的小官也有上下之分,这是上是下就得看家世背景。世代为官的膏粱华腴之家,年轻子弟即便先做个小官练手,那也是同僚们阿谀奉承的对象;大甲大乙之姓,居其次;家财万贯、所以买官傍身的,再居次;只有像卢校三和康南平这样辛苦读书考上来、朝中无人的穷书生,才是真真的芝麻小官,丢在宦海里,不过是个打杂的奴才。

大理寺吏是一个极小的官职,几乎不入流,其实和守城的兵没有太大区别。平日无非是出勤纠察治安,管理管理家长里短的小案子,劝和婆媳、体罚一下悍妒的妇人,裁决点继承官司。

如此的小官,照理说康南平这样进士中举的人是不合勾当的,只选些明经和武才子也就够了。康南平出身寒微,苦读十五年得了个榜名,原也妄想着一朝选入翰林院、做个学士,中榜后凄风苦雨地等了两年、走遍了关系,只有这么个不中用的小官职还空着,他已没有多余的盘缠,只得答应,奉送了全部的家当,从这最小的小官开始做。等进了官场,才逐渐知道那些好位置早就被礼部派给了有亲缘的举人,像他这样偏远之地来的人,再等十年也决无可能得到翰林院的席位。只是虽有这样不公平的规矩在上头,他以进士身份进入大理寺做寺吏时,还是引起一片唏嘘——

“虽说时运不济,可你的起点也实在太低了,就连一年也等不下去么?也许明年,就能到吏部户部得口饭吃啦。上一个跟你一样的进士,还是二十多年前来的……”

卢校三说他在这九品寺吏的位置上坐了十五年了。康南平今年二十三岁,在家秉烛苦读的时候就向往着长安的日长花艳,心想着即便不能一展鸿图,能住在那里也是莫大的幸福。等到了长安,才知道幸福之上还有更高的幸福,自己只配给幸福人扫地。

卢校三这不是当了十五年的官,是给大理寺扫了十五年的地。十五年后,自己就是三十八岁。他也要在长安给大理寺扫十五年的地么?他的心里有一口气,不甘心永远如此默默无名。

正是因此,极乐丹的案子摊派到他的头上,他实是喜出望外。那些婆婆妈妈的事管上一万件也没意思,有这么一件,案子破了可就是大功劳,何愁没有擢升的机会?做小官,生活平淡,才情万丈就用来给人擦*股,难道要这样过一辈子不成?极乐丹的案宗就是他翻身的机会,他定要好好把握。

他下了值,到醴泉坊吃夕食。这坊虽然在西市隔壁,也还能看见武宅里头那棵大银杏。他刚出司门还没脱官服,到西市里面用饭太点眼,怕被蚀月教的人盯上。

醴泉坊住的人员多富贵,所以醴泉坊的饭食费钱,但也好些,难得花钱吃顿好的,就当是下值了还研究案子,犒劳犒劳自己。

点了一碟汆狗肉、一壶三勒浆、三四张芝麻撒得满满的胡饼;手边是大理寺的卷宗和刚从抄书摊子搜购的传奇册子,上面刊着六个大字:《西市武宅秘史》。

卷宗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好多回,读厌了,抿了一口浓浆,拿起那秘史传奇来看。事情是从建中开始写的,写作的人用笔细致,但看了几页,没提及什么重要的秘辛暗事,都是些男男女女恋情。他倒不知里面连名字都是假的,看得入神。

他边吃边读,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这蚀月教的大当家竟然都是女人,不禁有些困惑。这么说来,今天那个白阁主口口声声说的教主,也是女人了。

搛了一筷狗肉要往口里送,对面莫名其妙走来一人,解下佩剑往桌上一拍,大大方方在他对座盘坐下来,一头对店家高喊道:“店家,来两壶安西葡萄酒,一件鳜鱼生,一盘胡椒羊尾!”

“——好嘞!”

康南平闻得耳熟,惊异之下抬眼看了看。这人不是别人,又是那个房瑜。且不知他怎么在这里逮住自己的,也不知这人什么打算,不动声色,一边将那狗肉塞进嘴里,全无滋味地嚼着。

房瑜坐定,随手捞过他偷偷带出司门的卷宗要看,康南平这才慌了,强作镇定地夺回来,手头的传奇也不看了,两眼直勾勾盯着房瑜:“这是官司要件,少碰。”

房瑜哈哈大笑,说道:“小兄弟,我现在就去告状说你违律带大理寺的卷宗出门,你这小官当即不用做了。”

康南平心里一悚,以他这家世背景,丢官真是眨眼的事,一点错也犯不得。一时间汗如雨下,不知道如何应付,口不对心,问道:“贼子,如何跟踪我的?”

房瑜还要伸手从他碟里拈狗肉吃,被他一掌拍落了,狠狠地瞪了一眼。

房瑜没回答他,只说:“哎,别吃这劳什子便宜货了,房某请你吃顿好的。”顷刻就有人端来新杀鱼生、肥膏如玉的羊尾,还附送一块羊后腿,一碟鲜果子,并两壶香气扑鼻的葡萄酒,给两边都斟上了,才毕恭毕敬地行个礼,道:“房阁主,好用。”

房瑜摆手让他退了,康南平的汗早就湿*鬓。原来压根不用房瑜费心跟踪,这里到处是蚀月教的眼睛,消息线密织如网,早就有人把他的动向传给房瑜。

他执筷在两个盘上各敲一下,道:“鱼、羊,这合起来就是个‘鲜’字,官爷,都到长安了,吃点好的才叫不亏哩。”说着就下箸大快朵颐起来。

康南平只能自叹一声倒霉,挟起桌上东西,抓了饼就要走,被房瑜喊住道:“别走啊,我点了两壶呢。”

“官民有别!我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房先生自吃吧。”

房瑜道:“你要走,我拦不住,但醴泉坊这爿地是梁乌梵的,他脾气爆,手下跟班也怪厮狠,看你在这跟我闹得不愉快,出了门逮着你揍上一顿,我全劝不了。回头有人把你这偷拿卷宗的状一告,小兄弟就请回岭南吧。”

这房瑜话里藏刀,他一介书生无从反抗,只得重新回了座上。房瑜怕他拘谨,指着那杯葡萄酒要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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