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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举首问天应有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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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瑜口中无声地唤道:“教主,你……”

阿赛那从被子下露出的脖子也变得紧绷,一股怪异的力由内而外地抓紧了他。他应当早已死了,【删除一段】

这酷刑持续了片刻,死尸在榻上继续滚石般蹦跳了好一阵,莺奴的手指还未放下。阿赛身上的绵被浸满了血,震动中马上要滑落到地上;然而绵被滑下的瞬间,榻上的人就不见了,也没有任何一缕血迹,有的只剩一枚庞家的玉佩。

房瑜惊悚之下向后退了一步,蚀月步摇在他手里发出招魂般的脆响。

这不正是上官阁主的死?!无形的剑杀死了他!

阿赛显然已经受了天谴之刑,现在已经死了,即使尸体不翼而飞,房瑜也知道他已经死了!所以许多年来,那些有关上官武还活在某处的传言也被这一幕击碎。

无形的剑杀了他。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疯狂地想逃离此处,但浑身如冰冻一般不能动弹。他曾感知莺奴的“非人”,知道她有许多超越凡人理解的神力,然而她“非人”之处原来在此。她到底想借此说明什么?!

莺奴放下了手,侧过头来看他,瞳中并不带一丝感情。

“你看,这就是天道。”

房瑜额上冷汗涔涔,他已顾不得想阿赛的事了。

莺奴又说:“你去杀了谢盈和庞胜君。”

他更不敢说话。他为什么要杀谢盈,为什么杀庞胜君?……但是教主这么说,他就知道他们有罪,但是他不愿意杀,或许是因为怯懦,或许是因为不敢承担其他的。

莺奴见他不肯回应,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你自己选的。那我就随你。”

“可是,可是我根本不知他们做了什么。”

“没错。俗世本来喑哑,只要没有人追究,恶就可以潜逃,这就是此处运转的规则。玄机就是这个意思。我只告诉你,谢盈和小蝶确实什么都没有做,一切都是阿赛做的。但你若想杀,或许可以使黛黛在天之灵得到劝慰。你杀吗?”

“我……”他不敢杀,“……既定之事已不能再改变,如若害死黛黛的人已经正法,那,那不如就这样吧……”

“是吗?”莺奴惨然一笑,“那我随你。你所选的,也只是大家都会选的。”让此事就此罢休,想必其他人也是这样认为的。这个武宅没有了黛黛,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房瑜少了一个女儿罢了。房瑜都不敢追究下去,其他人更不会在意,而房瑜注定是不会追究下去的……长安混沌,他在乎的是自己的长久,他宁愿耳聋目盲。正义,即便是关乎黛黛,也可以被“天道”冲淡,沦为任何一种无迹可循的因果,沦为‘祸福相依’,好令生者不那样牵挂。

你也相信玄机,那你去相信。她早已试探过你,你给她的答案和给我的答案是一样的。玄机要把庞小蝶提到阁主位置上,她的答案和你的也一样。玄机总是对的,她知道正义止步于此,重要的是不再折损更多的利益。我已给过你机会,一切都随你。

“但我还有一事想问你。”

“教主请说。”

“我杀阿赛的时候,你曾有一刹那想去救他吗?”

房瑜又后退了一步,飘忽地盯着莺奴的脸。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在某一瞬间,他确实是想去救阿赛的,那仿佛是一种心底深处隐约的善,其实善意的人本不想看见任何一桩死,对最罪大恶极的人也是如此。只不过那种善意和谅解,在他几十年的*道生涯里早已被磨损得所剩无几。

“如若有,你的情已在那瞬间超越了天道,无论你是否成功,你都超越我了。”她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很淡的笑。

“玄机害怕这种情。她无法直视这种善。”

房瑜还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向着大门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莺奴却不以为意,淡然从他指间拿走那枚蚀月步摇,簪回到自己的头上。

戴好了,银饰发出空空的细响。她轻声道:“走吧。”打开门,请房瑜先行,自己随后离开,将庞赛兰的房门留开着,似乎阿赛并没有被杀死,只是趁着夜色自己走出了武宅。

阿赛失踪,他住过的房里也看不出丝毫异样。庞胜君住在旁边,夜里亦没察觉动静,只能当阿赛是自己出走。

发现弟弟不见的这个清晨,胜娘来早议,面色很复杂,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教里也允许了她暂时放工出去找阿赛,她骑马出门,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圈,最后只是来到郊外的长亭坐了大半日,好像在和一个看不见的人分别。

她回到武宅,撒了个谎,说阿赛和认识的人乘车去了南国,求医去了。

莺奴没有戳穿,点点头。

那时房瑜也坐在旁边,背上又开始出冷汗。那夜以后他又是好几日回不过神来,早晚议会时甚至不敢直视莺奴,甚至对着胜娘也开始心虚起来。

他现在已猜到莺奴那晚想说的意思。

鱼玄机明白天道变幻莫测,俗世运转的本来规律就是这样,追寻正义原就是痴人说梦,即使执意追寻,也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她执意要莺奴维持这种盲目,不必坚信善恶有报的教理,人能掌控的东西只有机关、规则这样的死物。一旦能够放弃正义,对那突如其来的灾祸也就可以彻底忘怀,只需看清眼前。他可以理解宫主。

阿赛的死,其实并非真正的正义,乃是虚假的。对阿赛来说,死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像某日忽然被马车撞到,被天雷劈中,于是死了。没有忏悔、没有折磨,他的死就是“天道”的死,如若不是莺奴要展示给他看,自己甚至不会看到那血腥的画面,或许某一日他们只是发现阿赛不在了,正如某一日发现黛黛不在了,仅此而已。这就是天道。

宫主觉得天道才是正义原本的样子,可教主认为天道是劣化的正义,正义之中原本包含对最罪大恶极之人的原宥,天道没有。天道对任何人都无怜悯,只是一种冷漠的随机——所以看到阿赛的死,他只是惊恐,只是畏惧,他一点也没有被宽慰。

能抵抗一件变幻莫测的事物的,唯有另一件变幻莫测的事物。如若天道有一日可以被冲破,或许只能因为情了。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在庞胜君和谢盈身上继续追寻这种正义,也可以以最宽广的胸襟原谅他们,但那都是追寻正义之后的事。可是他敢追寻吗?……

他不敢,他宁愿逃避。既然结果是相同的,为什么追寻。

如果教主可以替他处决小蝶和阿盈,把选择的权力从他手里夺回去,他会觉得安心的,他会觉得松一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肯承担这责任,要她承担?而为什么她不替他担下?

这也是宫主要求她做的?……她如此“非人”,难道是因为宫主?

房瑜已经看不懂她了。所以说教主一直都知道真/相,是么?她知道这里会发生的一切事情,但她一直是随他们自己选择的,既然如此,那平日的慈善不都是伪装?她早就知道这里没有一个人热爱正义,没有一个人会真心追随她了。

或者真正的正义,对任何一个罪大恶极的人都怀有宽宥之心?然而以他这样的俗人的眼,看过去只会觉得痴善不可理解。此物过于完善,俗世的人本不配拥有,只配拥有她劣化后的残影。

他每日食不甘味,无心工作,又开始抑郁发狂了。他总想找一个人倾诉一番,他须得有一个同伴,不能总被这刺眼的太阳照射着。他要躲在阴处。

这一夜趁着天黑,他像游魂一般走出城去,在旧神观的山脚下苦坐了半夜,一大轮月亮照着他和山头。

风很细,湿而冷,他坐得久了觉得呼吸时连肺都有些痛痒。等月开始西沉了,露水也结了满头,熬不下去,终于决意上山,敲响了鱼玄机的观门。

红拂披衣来开门。旧神观里月辉清寒,木雕的元始天尊孤身坐在神龛上看。移步的时候,他的脚步声在大殿内来回反射,仿佛有许多房瑜、许多个他自己的亡魂,在这里走。

他一言不发,径直往宫主的静室去,鱼玄机在帘里甜睡。

她的房里摆满了古怪的小物件,十余座水钟,笔墨扔得到处都是。地上吹落了好几页图纸,都是他看不懂的机关。图纸很复杂,但无论怎么复杂,她也定能得到她计算好的回应——他又想起莺奴那些话来了,痛苦不堪,抱了头。她计算,是为了对抗莺奴,还是为了控制莺奴,抑或两者根本是同一种?

水钟滴滴答答地落着,房瑜又坐了许久。

鱼玄机察觉有旁人的气息,醒了,也茫然,咂了咂嘴,半梦道:

“……晚点说。”

房瑜没头没脑地问:“你怎么知道?——她什么都知道。”语无伦次,声线颤得像弦。

鱼玄机在榻里翻了两个身,还想再睡,又睡不着。被人打断清梦,她很气恼,一骨碌起来,掀帘看见是房瑜,甩手扔了帘,摔回枕席上,闷闷地说:“莽夫,这里是平康坊?想说夜话寻别人去。”

他没管她已烦躁得生了气,弹跳起来,探到帘子里,抓着鱼玄机的肩膀摇晃:“你说!”

鱼玄机被他一碰,顿时大怒,甩开了他,喊道:“别来碰我,腌臜男人,退出去!”

他像被闷头打了一棍。瞬间的空白之后,心中乍然生起一股邪火,【删除一段】

这一套下来,鱼玄机已经有点懵了,一张嘴忘了合拢,仅剩的一点睡意也没了。房瑜在干嘛?她在紫阁做妾时,就连老主人都不敢这么对她。他难道忘了她是谁?

这男人心慌,已经疯了,力气更是平时的百倍,鱼玄机的武功对付不了这种场面。她也不蛮力抵抗,虽然身体已经动不了了,但她还有一张嘴。当下沉了脸,躺在那忽然扬声大喊:

“红拂,红!……”

他慌得两颊打摆,刚要抽回一只手来掐她的喉咙,半边肩膀就被她挣脱了,脱兔似的要从他手下溜走。房瑜反应过来,又闪回来压紧了她,眼看空不出手,竟然伸出脸去,一口堵了她的嘴。

【删除一段】她难以置信,气愤得从鼻里尖叫,用牙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房瑜痛得松开了。她从他*下闪电也似的钻了出去,受惊的泥鳅般,跑到窗边,“碰”一声推开来,往外面连唾了好两口,拿袖子疯似的擦着嘴唇。

房瑜也没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没忍住。等回过神来,蜷曲在榻上,竟然哭道:“……你怎么这样讨厌我?……”

鱼玄机气得大吼:“疯子!”

连着又大吼了一串:“疯子、疯子!”从桌上拎起佩剑,冲上去一脚把他踢得翻了一个身、又从墙壁上弹回来。她宛如暴怒中的雌虎般,骑着他连扇了六七个巴掌,拳里还捏着剑柄,就径直往这张脸上砸,他鼻里瞬时就嚏出/血来,两边颧骨上都是划痕。房瑜也不反抗,只被打得像个小孩似的抱着身子曲起来,哇哇地哭着。她起身拔/出剑来的时刻,忽然气消了,三两脚把人从榻里踹了下去。剑鞘滚到远处,骨碌碌的还有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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